这时,后面的一名警察将乔伊一把推了进来,帮那个大个子雀斑警官做现场翻译。明显看出来,乔伊不情不愿,满脸勉强之色,似乎不想掺和到这起事件中,但在那个地方,一时又找不到另外更好的翻译,所以他也只好勉为其难。
大个子警官左右扫了一眼众人说:“各位,恕我不客气地说,裘先生被打死已经过了三天,你们当时都在场,亲眼目睹了这一事件。现在都拘留你们三天了,可打死人的凶手至今不站出来,你们也不主动指认,这样拖下去绝对是不会有好结果的。这塔希提就这么大地儿,作了案想跑也跑不到哪里去,我们很清楚,凶手就在你们这些人当中,他自己不愿站出来,可在场的人总有看到的吧?他是怎么打死裘先生的,你们难道真的不知道吗?不能把他指认出来吗?其实,只要指出了凶手,你们就全都可以回家了,这事说来就这么简单。要是你们担心凶手日后报复,我向大家保证,政府和我们警察是保护大家的,肯定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现在,三天过去了,你们谁也不开口,审讯你们也不说,凶手自己也不站出来,那我们的耐心也是有限的,不会容忍你们这样沉默下去。你们可能知道,现在外面有人在为你们求情、说情,可塔希提是法治社会啊,我们不会允许任何人采用法制以外的方法处置这件事情。你们明白吗?”
说到这里,他又顿了顿,干咳了两声,班房内鸦雀无声,不少人的额头、身上紧张得流出汗来。接着大个子警官提高了嗓门说:“现在,请你们听清楚了,我正式宣布,从现在起,限期两天,必须供出凶手。如果两天之内凶手不站出来,又没人指认的话,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我们会将你们这些所有在场的100多人统统判刑,你们统统犯有包庇罪,结果就是一个不留,全部驱逐出境。要知道,法律无情,绝不宽容,你们听清楚了没有?”
话音刚落,众人大惊失色,一片哀嚎,纷纷低声议论道:“什么,驱逐出境?这可怎么办啊?我的天呐!”“这也太苛刻了吧,一点情面都不讲!”“我草,什么人啊,这么狠啊!”“什么法律无情?太不讲道理了吧!”
纯仔急切地望着乔伊,用眼神示意想跟他说句话,但乔伊却假装视而不见。最后大个子警官又将警棍在门框上“当当当”地敲了几下,说道:“好了,就这样,记住啊,两天,最后两天!”说完,他就拍了乔伊的肩膀两下,与另外两个警察一起转身走了出去,然后“砰”地一声将门狠狠关上。
他们这一走,立马有人便开始哭泣起来,有人开始抱怨,有人相互顶嘴。吴肖粤冲着信义堂这边的人说:“嘿,你们要是好汉,就自己站出来,别连累大家跟着受罪了。”
莫塔生还嘴说:“嚷什么嚷,要不是你耍奸行骗,也不会闹出这么大事来,是你害得大家一起受罪,你还好意思说别人?”
吴肖粤嘴硬着说:“别扯那么多废话,就说谁打死人吧,你们都脱不了干系!”
廖小圻站过来帮嘴说:“难道就不是你们打死的?你们也别想推脱责任!”
“哼,我们有这么蠢吗,把自家兄弟打死?你们说说,这可能吗?”吴肖粤冷笑道。
“那有什么不可能的?我们看证据啊!铁齿耙是你们的吧,他人也死在你们那边,第一个发现的也是你们,我看你们就是想栽赃给我们。”廖小圻说起来也是理直气壮。
这时,纯仔站出来用手示意两人住嘴,他轻声说:“别说了,别说了,两位小老弟,我劝你们不要争了!我跟你们说啊,现在真正要命的危险在哪里,警察这一招厉害呀!大家都看到了,要是就这么沉默、僵持下去,那我们这112个兄弟都会被判刑,被驱逐,几十年的家业全毁了不说,多数家庭肯定亲人离散、家破人亡,以后也很难再聚。”
“老子不怕,驱逐了我就回国去,正好在这里干得也憋屈,到头来也没赚几个钱。”吴肖粤“鸭子死了嘴巴硬”地说。
“哼,你先别说怕不怕,我问问,这里有多少不愿意被判刑被驱逐的?”
众人绝大多数都摇了头,纯仔说:“看到了吧,大家都还想在塔希提好好生活,不想离开小岛,不想被关在这里。可现在警察给了我们最后期限,不交出凶手,大家就都走不了,这可是把我们逼到了绝境啊!”
“那你说怎么办呢?你是我们中间的聪明人,你说出个想法,告诉我们到底谁打死了裘阿二,我们都想知道有什么法子能出去啊!”有人这么问。
“是啊,是啊,阿纯啊,你读书多,点子多,你给我们想个办法吧!”也有人把问题抛回给纯仔。
纯仔沉默了一会儿,有些无望地摇摇头说:“说实话,我知道大伙儿的心情和想法,可我现在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无非就是以下这两种,一,是凶手自己主动出来招认,承认自己失手杀死了裘阿二,那样对大家都好;二,是有人指认,谁看到了就直接说出来。不过,现在看来,后面这种指认的方法也有问题,一是因为指认有可能不准确,二是因为还有可能会招来恶性复仇,更严重的是有可能引起信义堂和五行堂两堂恶斗,那后果就更不堪设想。以前,我们两堂之间的人还只能算是斗斗嘴,打打架,伤点皮肉,这件事要是处理不好,以后接下去就可能眦睚必报,导致两败俱伤。那样乱斗的话,肯定会让外国人看我们华人的笑话,我是觉得万万不可的,再有天大的问题,我们华人内部还是要团结一致,相互之间千万不要变成仇人。”
廖小圻有点无望地问:“那纯叔,你这么一说,那就没有其它可能性了吗?”
纯仔苦笑一下说:“嗐,有倒也是有,还有一个可能,就是凶手早就逃走了,不在我们中间,我们都是被他们错抓的,冤枉的,他们警察良心发现,最后把我们都给放了。”
“哎呀!阿纯啊,你怎么不早说?我觉得这个可能性最大。”廖龙一拍脑门,似乎恍然大悟。
莫佬伍好像也顿开茅塞,心里一亮说:“这个,怎么大家都没想到?你们有谁看到当时在现场,现在又不在这里的人吗?有吗?”
众人互相看了看,低声议论着,有的摇头,有的左右张望,有的默然不语。
吴肖粤不屑地说:“哼,这话能骗谁?那你们告诉警察去,就说凶手不在,早就跑了,也不知跑哪儿去了!你看他们信不信?”
莫塔生也反问道:“是啊,那要是警察追问凶手是谁?你们谁看到了?那不是又回到了前面的老问题。”
吴肖粤、莫塔生的一番话,让班房里又变得死一般沉寂,人人脸上露出无望的神情,不知如何解开这个死疙瘩。
很快,难熬的一夜又倏忽过去了。警察照例还在提审,每天不紧不慢地询问几个人,不管华人们如何回答,警察就是一句话:交出凶手。林靖山、黄行密等人在外面尽管做了各种努力,但最终也没有什么结果,法国人完全不吃华人那一套,也不讲什么情面,只认一个死理:抓到凶手就放人。一方面,他们的逻辑很简单,既然死了人,就得抓个凶手抵罪,除此之外,其它任何想逃脱的理由都不存在。另一方面,他们内心也有些看不惯华人,觉得华人的势力越来越大,担心华工们无法无天、无事生非,正好想借这个机会杀鸡给猴看,杀一儆百,以儆效尤。
眼看马上就到了最后一天,再不想办法指认出凶手,这112名华人就真的会被法国人驱逐出塔希提岛了。就在所有人感到极度绝望的时候,纯仔突然做出了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