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途遥远，到达时天已经微暗，淡黄色的路灯光也让过往行人感觉到夜的来临。来接待的是B大学的保卫处处长曾大胜，一米八的个，长得一副能吃的样。
“聂队长，B大学保卫处处长曾大胜听候您的调遣。”一见面，曾大胜就显得特别热情主动，完全把其余几人晾在一边。
也许是觉察到大家的表情有些不对，聂强将其余几人一一介绍，到方杰的时候，曾大胜的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
“难道你就是报纸上说的那个神探吗？久仰久仰！”
这下大家算是完全明白了，这人就是不折不扣的势力眼。
方杰客套地笑了一下，看着聂强说：“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吧，现在姬月在什么地方呢？”
曾大胜似乎很不满有人打断他和聂大队长之间高层次的交流，耷拉着脸说：“现在应该在上课吧，我们过去等着就好了。”
B大学比较小，转过几个弯就到教学大楼，姬月今天的课被安排在下午最后一节，不少同学已经翘课去吃饭，偌大的教室里稀稀拉拉坐着几十个人，但是这丝毫不影响姬月授课的心情。
一行人坐在最后一排，方杰看得出来姬月虽然很认真地讲课，但是只是讲给自己听，自己推理，自己演算，自己验证，并没有考虑同学的感受。核物理学这门课非常复杂，大部分人讲了十几年的课也没搞清楚。方杰用手肘捅了捅周子墨，没反应，扭头一看，这小子完全沉醉其中，不时点着头。其余几人除了聂强在仔细观察外，都在交头接耳，自顾着玩乐。
下课后，曾大胜径直到讲台，两人交谈了几句，姬月一直没抬起头，只在曾大胜往这边示意的时候才往这边看了一眼，高度近视的镜片后有些模糊不清。
一行人到校内的一家热饮店坐下。方杰直到此时才看清姬月的模样，虽然年过三十，但看起来仍有些稚嫩，不知是营养不良还是长期的不规律作息，脸色显得有些发黄，两颊微微凹陷，老花镜一般的近视镜片显得格格不入，镜片背后的眼睛虽然有些无神但是异常的平静。
短暂的沉默后，聂强首先开腔了：“相信刚才曾处长已经介绍过我们的来意了。”
看着姬月点了点头，聂强接着说道：“说一说吧，你都知道什么。”
姬月推了一下眼镜，看着桌上的咖啡杯很平静地说道：“这些人的失踪我不知情，我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警方会怀疑我？”
“你认识他们吗？”
“认识，不过已经十几年没见了。”
“他们的父亲和你父亲是什么关系？”
姬月深吸了一口气，“朋友。”
“什么样的朋友？”
“我不知道，小时候就看到他们几个老在一起讨论生意的事情。”
“那时候你几岁？”
“十三四岁的样子。”
“你父亲是怎么死的？”
姬月仿佛很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紧紧抿着嘴唇，一会才说：“这个问题和他们的失踪有什么关系！”
“你父亲是被烧死的是吗？”聂强不依不饶。
方杰知道聂强试图激怒姬月，从而寻找破绽。虽然觉得姬月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对待，但是目前没有任何不利于姬月的证据，一段时间的监视也没得到任何有用的线索，所以未排除嫌疑之前，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我不知道，我妈是这么告诉我的。”
“那你知道你爸的真实死因吗？”
在那一秒的瞬间，姬月的脸上首先闪过一丝惊讶，然后是一种很复杂的释然，最后归于平静。
方杰心中一惊，难道真的不是他？
“你们无非是认为我的动机是为了报父仇，但是如果我告诉你直到现在我才知道父亲的真正死因，你相信吗？”
聂强也是一愣，他没想到姬月会是这样的反应。
看到姬月的表情变化，方杰已猜到大半。姬月确实是刚刚证实父亲的死因，那种复杂的释然可能是因为他早已知道父亲的死因不简单，现在得知真凶也得到报应后心中有种恶人有恶报的畅快。
聂强点了点头，感觉问的差不多了，打了一个电话，一个警察进来在他耳边神秘地说着什么。聂强不时点头，但是脸上的表情一点也不轻松，似乎听到的消息和自己预期的相距甚远。
聂强说：“根据搜查令，刚才我们搜查了你的住所和实验室，带走了一些东西协助调查，这张纸上是这些东西的清单，如果没问题你就签个字，另外，近几个月请不要离开罗先市，我们随时会请你协助调查。”
姬月接过纸看了一下就签了字，就离开了。
看着姬月离去的背影，增大胜殷勤地说：“聂队长放心，我一定把他看好，有什么异常第一时间向警方报告。”
忙活了大半天却一点收获都没有，聂强有生硬地说：“辛苦了，你先回去吧。”
看着聂强没有留他一起聊聊的意思，曾大胜只能悻悻地走了。
“方杰，你怎么看？”
“以刚才的表现，我只能说他说的都是实话。”
“你当时不是说凶手是天才，精通心理学，你看他会不会是装的？”
“以我的修为还真没看出他是装的，刚才提到他父亲时，他脸上一瞬间的表情一开始是惊讶，接着是释然。也就是说他也是才知道父亲遇难的真实原因，虽然这么多年来他有怀疑过父亲的真正死因，但是在确认的那一刹那间还是难以掩藏表情的细微变化，最后的释然明显是对真凶得到惩罚表示欣慰。如果说这些都是装的话，我只能说这个人的道行太深了。不过我们二十四小时监视还是不能放松，毕竟他是目前唯一有作案动机的人。”
“嗯，目前也只能这样了。”
看着时间也不早了，聂强找了一家餐馆请大伙吃了一顿火锅，因为是冬天，而且饿了很久，大家的食欲格外地好，完全抛掉案子不顺带来的阴郁，胡吃海喝，只苦了聂强在结账的时候把钱包都翻了个个。
回到住处，方杰发现头疼的事情才开始。因为案子比较紧急，苏心语和陆猴儿就住下了。毫无疑问，苏心语和狄英是一对，而自己就只能和陆猴儿一起睡。要说年轻人的活力真是好的没话说，眼看都快凌晨了，陆猴儿还拉着方杰问这问那，完全没有睡觉的意思。最后连方杰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大清早不间断的手机铃声对于昨晚没睡几个小时的人完全是噩梦，方杰眯着眼挣扎着摸了好半天才够到手机。
“喂”
电话那边嘈杂的声音让方杰一时没听清。
“说什么？你那边怎么那么吵，有事慢点说”
电话那边仍然嘈杂，但是说话的声音也相应增大了。
这回方杰听清了，整个人也顿时清醒，答应了一声，忙穿好衣服，叫上另外三人。
在车上，几个小孩还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直到方杰告诉他们今天早上刚从聂强处得到的消息。
姬月死了，就在自己的宿舍中。
车厢一下子陷入了沉默，悲伤更甚于惊讶，面面相觑中是无尽的唏嘘。
刚听到这个消息，方杰脑中一下子闪过姬月临死前零碎的画面。
无奈，悲伤，愤怒，痛苦？还是这些的混合？他究竟是带着怎样的心情离开这个世界？
也许，对于他，死才是解脱。
方杰闭上眼，转着左手腕的佛珠，额上的皱纹微微聚集。
既然已经认定姬月不是凶手，那么究竟是谁杀了他呢？又是为了什么？
B大学员工宿舍大楼
案发地点是员工宿舍大楼，赶到现场已经是九点钟，好不容易才拨开重重围观的人群，负责警戒线的巡警认出方杰，方杰打了一声招呼就进去了。
宿舍楼已经清空，有些房间因为走得匆忙都没来得及关门，房间内的凌乱一览无余。案发现场在三楼朝南的305，门上的铭牌有些锈迹斑斑，门梁上的小隔窗被糊上厚厚的报纸。走进屋内，一桌一椅一柜一床，整洁干净的感觉，完全不会让人联想到这是单身男职工宿舍。
整个事件的男主人公现在已经安静地躺在床上，清晨的暖阳温和地洒在他身上，这身衣服是新换的，和昨晚见面的时候不同，鞋也特意刷过，为什么有一种盛装赴宴的感觉？方杰不确定，但是更让人疑惑的是姬月的表情。
安详？满足？又或者说是有一种寿终正寝的感觉？
这种发自内心的微笑挂在姬月的嘴边让方杰觉得自己的推断，完全错了。
收拾的一尘不染的桌上用小石头压着一封遗书。
遗书的字体整齐而清秀，就像一个人写给远方的家书。
给那些关心这个案子的人：
你们来过之后，我就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我打算结束自己的生命。我做了所有能做的事情让他们付出代价，这十几年太累了，我的生活只有孤独和痛苦。剩下的几个人你们也不用找了，他们将随我一起离开这个世界。我已经做好准备去见我的父母了……好久了，我们终于能再相聚。
姬月绝笔
从雪白的信纸上方杰分明看到泪渍风干后所留下的不平整，抚摸着这份不平，方杰隐约触摸到姬月写这封信时的心绪。
“你怎么看？”聂强站在方杰身后冷不丁问了一句。
“还有其它线索吗？”
“嗯，桌子那封遗书，笔迹专家有99％的把握认定这是姬月的笔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