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皇宫回信王府的路上,信王都是精神恍惚的。当一个人真实地感受到,历史因为自己而改变,其心情是何等的奇妙!
先前救黄尊素时,信王还没什么感触。黄尊素虽然也算历史上的名人,但和信王的关系并不大,对朝局对大明的影响都有限。而作为信王妃,未来的大明皇后,换人了。这也就意味着,之后的大明历史要彻底改写。
信王有些陷入自我怀疑了,难道真的有平行世界?还是关于后世的记忆都是自己臆想的?现实的一切都是如此真实,这轿子这蟒袍摸在手里都是真真实实的。
回到王府,信王还是有些心不在焉。宫女太监们都是自小察言观色惯了的,见信王这副表情,以为信王进宫吃了瘪,被皇上训斥了。所以个个都小心谨慎,不敢去触信王霉头。
当曹化淳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进来时,王承恩不禁为他捏了把汗,准备悄悄提醒他时,曹化淳已经开口了:“王爷,锦衣卫百户求见。”
“锦衣卫的人?”信王愣了一下,随即想起自己托了人家办事,说道:“叫他到前厅候着。”
“是。”曹化淳转身出去,才见到王承恩对自己打眼色,但曹化淳毫不在意,锦衣卫的人来了,肯定是有好消息。
信王府正厅,信王坐在主位,俯视着跪在下面的锦衣卫百户,说道:“平身吧!你现居锦衣卫何职?”
那人躬身说道:“下官骆养性现为锦衣卫百户。”
信王听这名字耳熟,问道:“骆养性?你爹是不是骆思恭?”
骆养性心中一喜:“正是!”
“虎父无犬子啊!”信王叹了一声,心里却想到明朝最后一任锦衣卫指挥使就是这厮,最后投降了李自成,又投降了清朝。
得到信王的夸赞,骆养性自然是开心的,拱手禀报说:“臣到山西,查知山西布政使丘志充不仅《金瓶梅》一书,还有一本《玉娇李》。那丘志充颇识时务,不仅愿将《金瓶梅》献出,还将《玉娇李》也一并献出。”
信王大喜:“书在何处?快呈上来。”
骆养性向外面打个招呼,其手下抬了一个箱子进来,放在厅中。骆养性亲自打开箱子,取出一卷双手举过头顶。
曹化淳将那卷书接了,捧送到信王面前。信王拿了书,随手翻阅起来,见书中内容和后世一样,心中大喜,将书卷递给曹化淳接着:“把书收进去吧!”又对骆养性说:“你做的很好,本王要好好奖励你。”
骆养性躬身说:“能为王爷分忧,是下官的荣幸。下官不求赏赐。”
“那你要什么?”
骆养性没想到信王这么问,顿了顿说:“下官只愿为王爷鞍前马后,效微薄之力。”
信王听的笑了,这小子拍马屁的水平果然一流,怪不得他现在是个百户,到崇祯即位后能当上锦衣卫指挥使。信王站起来,说道:“赏还是要赏的,曹化淳,带骆大人下去领赏。”
曹化淳领命。
这事就算结了,信王都要转身进去了,此时脑中灵光一闪,又回身说:“慢着!”
曹化淳和骆养性都诧异地抬头看着信王。
“曹总管,叫闲杂人等都出去,本王有话和骆大人说。”待曹化淳屏退闲杂人等,信王才开口说:“本王忽然想起,这《金瓶梅》多次失散,恐怕丘志充所献的不是全本。”
骆养性听了,吓得赶紧跪在地上:“王爷恕罪。”
信王摆摆手,说:“这不怪你。所以这次本王拜托你一件事。”
“王爷但有差遣,下官万死不辞。”
信王组织了下语音,说道:“据我所知,你带回来的《金瓶梅》缺的那部分,在南京礼部尚书董其昌手中。但董其昌身为礼部尚书,恐怕不肯轻易就范。所以,本王要你暗地里调查董其昌,搜查其贪污受贿的证据,但是尽量不要被他发现。”历史上,董其昌这个人文学绘画书法水平都挺高,但人品不咋滴,且极其贪财,不知道贪污了多少银子。“民抄董宦”这个梗把他这种贪财小人的品性表现的淋漓尽致。
刚才话都说的这么满了,此时骆养性断然没有退缩的道理,慨然说道:“下官定不辱使命。”
这边刚送走骆养性,又有太监进来禀报:“府门外有个叫孙传庭的,自称奉旨求见王爷。”
“孙传庭?”信王听了大喜:“快请他进来。不不不,本王亲自去迎接。”
在太监和护卫诧异的目光中,信王兴高采烈地走在前面,像极了一位即将见到亲人的孩子。
孙传庭站在王府侧门前,正等待着王府里的传话。他带来的家仆悄悄扯了扯他的衣服,示意他往上面看。孙传庭抬头看去,只见王府朱红的大门从里面缓缓地打开,孙传庭本能地又向王府外面的街道上看去,心想是什么大人物来了,王府都打开正门迎接。
信王见大门已开却不见人,问道:“孙传庭孙大人呢?”
孙传庭迎了上去,见来人身穿蟒袍,年约十五六岁,猜知是信王,躬身行礼说道:“臣孙传庭拜见信王殿下。”
信王已在打量他,见他长得一表人才,上前拉住他的手臂说:“本王可把你给盼来了。”
孙传庭简直是受宠若惊啊!惶恐地说:“王爷屈尊相迎,臣何德何能啊!”
“哈哈,孙大人应该刚到吧!本王要亲自为大人接风。”信王拉着孙传庭的胳膊往里走。
骆养性跟着曹化淳领完赏赐,出来的路上正见到信王亲自迎接一人入府,而受到信王亲自迎接的人连官服都没穿,骆养性简直要惊呆了。这是哪一号人物?这得多大的面子,教堂堂信王爷都亲自出府相迎。躬身立在一旁,待信王亲热地携着那人的手走过去,骆养性才出了王府。骆养性虽然心中好奇这人是谁,但并没有打听他的想法,可以预见,这个人的事迹就会很快传遍京师。最近信王的动作很多,从诏狱捞出黄尊素已经令人大开眼界,还拉拢了户部主事卢象升。有人私下猜测,当今圣上三子都已夭折,而且龙体欠安,信王与皇上血脉最近,兄弟情深,这恐怕是皇上在为信王培养班底。骆养性政治嗅觉敏锐,借着差事到王府里毛遂自荐。结果也是出乎意料的好。信王爷不仅对骆养性的父亲骆思恭有印象,还将一件要事交给骆养性去办。骆养性心里明白,信王这是要动南京礼部尚书董其昌。当时的大明王朝有两套政治班子,南京和北京都有六部和都察院,虽然南京的六部离皇上远,都是清水衙门,但其职级和北京的六部是一样的。而且董其昌不仅是礼部尚书,还曾经是帝师。信王就这么毫无征兆地要对董其昌动手,恐怕董其昌怎么都想不到吧!
信王将孙传庭迎入府内,见了礼,分宾主坐定。
信王关切地问:“孙大人是刚到京师吧?”孙传庭如实回道:“昨天到的。”信王接着问:“现在在那里落脚?可与卢象升卢大人见过了?”孙传庭听了,心中一动,难道是卢象升向信王推荐的我?口中答道:“如今住在驿站中,还未曾拜会卢大人。”信王想了想说:“卢大人和黄尊素黄大人这两天正着人盖宅院,等宅院盖好,分给你一套。”孙传庭忙谦让说:“王爷厚爱,下官愧不敢当!”信王摆摆手:“这算什么!以后本王还要仰仗大人,总得替大人解决好后顾之忧啊!等大人立了功,那时再论功行赏。”孙传庭没啥说的,躬身拜谢。
信王命王承恩去安排酒宴给孙传庭接风洗尘,又命人去请卢象升和黄尊素两位大人赴宴。安排完后,信王亲自陪着孙传庭说话。谈到孙传庭的家乡,信王问道:“今年陕西一带百姓收成如何?可发生干旱?”
孙传庭如实说道:“西北一带多有旱情,夏粮减产。如果再不下雨,导致秋粮欠收,百姓将有断粮之忧。”
如果没记错的话,西北地区这几年会有大旱,导致百姓无粮可吃,最终走向造反的道路。信王在心里想,抱着一丝侥幸地问:“那百姓没有存粮吗?”
孙传庭抬头看了信王一眼,勇敢地说:“西北地区田亩兼并严重,好的年份都难有余粮,何况灾年?倒也不是没有余粮,不过都在地方乡绅豪强家里。”
信王对孙传庭越发钦佩了,通过现象看本质,孙传庭直接说出了问题的症结。后世的诸多研究,都将大明的灭亡归因于地主阶级和农民阶级的矛盾。信王要不是历史课上学过,仅凭自己的脑袋肯定是想不出来的,而孙传庭直接就道了出来。信王叹道:“地方豪绅兼并土地,不顾百姓死活,这是社会的通病,千百年来皆是如此。要想改变这样的现状,还需我等齐心协力,让天下百姓过上好日子。”
孙传庭对地方豪绅一直都没有好感,见信王小小年纪就如此关心地方百姓,心中十分佩服,起身称赞道:“王爷心忧百姓,此乃大明之福,百姓之福啊!”
信王谦虚地说:“哪里的话,尽我所能罢了。我虽是王爷,终究是被困在笼子里的鸟儿,要是没有你们的帮助,也只有干着急的份。我所能做的,只是挖掘天下英才,把他们放在合适的位置上。”
信王说的这么直白,孙传庭倒不好置评了,只附和说:“王爷任人唯贤。”
信王摆摆手,笑道:“哎呀,说跑题了。干旱导致灾荒,灾荒导致饥民,饥民走投无路,就会铤而走险。孙大人觉得,怎么才能破除这个死循环?”
孙传庭听着,心中一凛:这是信王在考较我了。想了想,心中已有对策,言道:“灾荒并非年年皆有,百姓也非穷凶极恶。风调雨顺的年份,囤积余粮,以备灾年之需。这是都在做的事情,坏就坏在,好的年份囤不到粮,坏的年份发不出粮。”
“这是为何?”信王对大的方面知道,对小的方面知道的却不详细。
孙传庭解释说:“就以卫所为例,太祖皇帝立卫所制,以军屯养军。但卫所演变到今日,卫所良田多被军官和豪绅所占,且官员贪赃,冒领军需,兼并土地,以致军户不如民户。”
“卫所已名存实亡?”信王瞪大了眼睛。此时的卫所相当于后世的军区,卫所完蛋了,也就是说大明军队完蛋了。
孙传庭点头,确信地说:“臣出身代州振武卫,所见所闻皆是如此。”
信王叹了口气:“哎,千疮百孔啊!”
孙传庭默然,此时的大明内忧外患,确实是千疮百孔,大厦将倾。
“孙大人素有谋略,以后有机会,本王定会举荐你重整卫所,扬我大明天威。”信王满怀期待地看着孙传庭,未来还是需要孙传庭这种大神啊!
孙传庭抱负不小,听到信王许诺,并不推辞,而是拱手说道:“下官不才,愿为朝廷尽心尽力。”
“好好好!”信王连说了三个“好”字。话锋一转,又说:“练兵打仗,得靠你和卢象升。等卢大人来,你们可以好好交流一番。至于粮食,即将入京的徐光启和宋应星应该能带来好消息。”
孙传庭听了,对信王不禁刮目相看,这信王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见识,且有运筹帷幄之感。孙传庭接到圣旨的时候,心里还有些不以为意,以为皇上是为信王选讲官。现在虽然也是辅助信王,但这种被信王领导的感觉,令孙传庭丝毫不敢大意。
第一次见面,信王朱由检和孙传庭聊了很多,信王是以后世的观点,超然的态度来看如今的社会问题,孙传庭则是置身其中,有经历有看法,切切实实地评论时事。两人的观点有共同点,也有碰撞点。
信王自小在宫中长大,穿越前的自己虽然是农村出身的,但那个时候生产力显著提升,农业都已经实现机械化,所以他对如今的土地和对这种小农经济并没有经验,更没有直观的认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