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回到小院的宋春来屁股还没落到板凳上,不得不起身来开门。心中有了计较,也许是斩鬼司的人唤自己明日前往司内赴职,他一直记在心里,这是十年前便已说好的。
不料打开门,门外站着的是一位风度翩翩的大致大致三十出头的儒士,也是亲自收自己入门,为自己改命的师父——大宁国师,玄关山。
“面圣?”距离上一次见到那位大叔,已经过去十年了吧。宋春来暗暗想着,至于为什么突然面圣,倒是不疑有他,想来肖楚河和李东升当时也是这么过来的。
看着眼前这个儒雅淡然的男人,宋春来只有信任和感激。
这位名震人族山河,声传妖族天下的大宁国师,给了自己活命的机会,打开了自己修行的大门。如果没有他,自己怕是也早在十年前倒在了桃花寨。。。
想到这里,宋春来神色黯然,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抬头环顾四周,连光秃秃的桃枝都仿佛透着一股生机。
玄关山叹了口气便转过头来,看到自己的弟子情绪好像有点不对,微微愕然。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却继续说道:“这十年来,为师倒是一次都没来过。收你为徒,却将你从学院除名,将你安排在这四十六巷里不闻不问,你心里也不好受吧?”
闻言宋春来回过神,猛地抬头后退两步,随即咧嘴一笑,挠挠头:“师尊说的哪里话?这本来就是徒儿自己的选择啊。”
“话虽如此,”玄关山摇摇头,打断了宋春来的话,像看待自己孩子一样看着宋春来,那种慈爱的眼神,那种怜爱,让宋春来心头一颤。就像阿爷阿娘的眼神,让宋春来坚固了十年的心几欲崩溃。
当鼻头发酸,宋春来连忙低下头去,急急一拜,一副受教的姿态,却不再抬头,努力地想要掩饰自己脆弱的一面。
玄关山将一切看在眼里,却更加心痛,这个自己视若己出的少年,经历了太多不该承受的。
“我本来可以留你在身边,传你修行法,引你入道,足够你为父母兄长报仇,却任你借怨念修杀鬼法,夜夜罹鬼气入骨之痛。这十年,苦了你了。”
语调平缓却盖不住浓烈的情感,像一道春雷,于寂灭中炸响。
十年刽子手,终究一少年。
家破人亡,满心欢喜回家省亲的七岁少年亲眼目睹了人间炼狱,遍地残骸,尸无完尸,毒虫秃鹫在桃花寨“安了家”。他想要嘶吼,但是恐惧塞满了他的喉咙,染血的桃花零落成泥,挡住了双眼。
他痛苦,他恨,他不知所措,他心如死灰。不仅仅是因为家人的惨遭横祸,而是三天三夜,直到他脱力累倒在尘埃里,也只寻到了父母的半边头颅。
他要报仇,为父母,为兄长,为整个桃花寨,所以他不能有软弱,所以他开始坚固自己的心,所以他不再敞开心扉,因为失去了一切的他太苦,所以他的刀太苦。
但是现在,他有些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了,因为他没有将一切都失去,他还有牵挂着自己的人,有自己牵挂的人。
十七岁的宋春来已是眼眶红红,却抬起头来,直视自己的师尊,用力地抽了两下鼻子,又突然笑了,像阳光一样灿烂。
他用力摇了摇头:“不苦的,正如徒儿所说,这是徒儿的选择。”
“十年了,我永远都忘不了我所见到的,但是要说仇恨,我连仇人都不知道是谁,时间已经在冲淡它了。所以我修杀鬼法,进斩鬼司,不只是为家人报仇,不只是祭奠桃花寨。这些人时隔数百年再次出现,定会残害更多的无辜之人,我要做的,就是杀鬼,不让桃花寨的惨剧重现。”
“最开始的那段日子,我如行尸走肉,我痛苦,但是我也记得您对我说过‘冬天的确会很冷,但春天迟早会来’。”
“磨刀磨了十年,第一次入学院所学,徒儿早就忘了,唯独这一句话,徒儿时刻记得。徒儿在期待春天,所以徒儿不苦!”
玄关山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笑容,苦涩在淡去,闪光的是希望和决心。
“好,好,好!”连叫三声大好,玄关山眼眶微微泛红,“好一个‘三冬再冷,只待春来’,好一个宋春来!”
玄关山长袖一挥,涌出万丈豪情:“好徒儿,明日为师带你入宫!”
宋春来有点激动,有点期待,为了这一天,他将自己锁在小院中十载,能否功成一切都是未知数,压制修行养刀,枯燥的迷茫也让他困惑,最初的那段日子,阳光始终照不到少年的心里。压抑和痛苦曾让他崩溃。
可是他何尝不是幸运的,离开学院之前他毅然决然的向师父寻来了能杀鬼的法门,游走于崩溃边缘的他凭借着心中的执念一步登楼,同样更是在黑暗之中寻到了能找亮自己的光。
师父,肖楚河,李东升,常客红雀,巷口的王叔······他们给了自己属于春天的温暖,从此他的刀不再只有死寂的鬼气。
他使劲儿攥了攥手中的刀,感受着刀的欢呼雀跃,语气更是坚定:“今日拔刀,汝名拔魈,天可怜见,与我再三个十年,荡尽魑魅魍魉,鬼魅妖邪!”
将一切看在眼里,玄关山只觉欣慰满意,心里有种大喊‘不愧是玄关山’的冲动。事实上,这位表面儒雅,气度不凡的大儒士就是这么想的,因为是自己“慧眼如炬”,得此爱徒,他骄傲。
玄关山点点头,说道:“今晚便好好休息吧,为师就不碍眼了。”
宋春来整衣肃拜:“恭送师尊。”
玄关山转身,但心头总有一股奇怪的感觉,就像,就像前日去买豆腐,买回了黄酒,买回了烧鸡,唯独忘了买豆腐却浑然未觉的赶脚。
那么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这一次,玄大国师又忘了。
······
惠风和畅,杨柳岸,晓风残月,伊人依依,一袭红衣,是谁在轻轻吟唱,绝世而独立的倾城。宋春来伸手,用力去抓那道艳丽的身影,女子银铃般的笑声,荡漾春生,宛若一泓春水······
子时,正躺在床上做春梦的宋春来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猛地睁开双眼,瞳孔一颤,脸色煞白,面无人色。
耳畔阴风怒号,魂恸鬼哭,平日里象征性地暴动一下的鬼气,像吃了春药一样,开始在宋春来经脉,窍穴里横冲直撞,肆意破坏。
操!怎么搞的?不是修成之后不会再有鬼气反噬了吗?
宋春来一脸懵比,但却由于蚀骨般的疼痛,俊秀的小脸扭在了一起而看不出来。
的确,十年里,宋春来为何不修行?正是因为这修了斩鬼法门的人在修成之前,由于平日里与死人打交道,鬼气浓重,而夜数阴,鬼气又最盛,常常会夜间反噬。而未修成之前修为越强,反噬越强。这是书上说的。
可宋春来依旧痛苦的一头雾水,爷不是修成了吗?什么鬼?狗我?
七月过半,鬼门开。的确,修成之后,不会每日受鬼气反噬之苦,但却存在三死关的说法——正月十五,七月十五,十月十五,民间俗称鬼节的三天,依旧会有鬼气反噬,而且强度不必多说,既然称为死关,那就是扛过生,抗不过死。
但是鬼门关九百年未出世,自然没人再修斩鬼法,古老的典籍也不是每一本都很详尽。换句话说,三死关的说法,在宋春来看的那本书上,没有。
事实上,咱们玄大国师亲自前来,就是为了告知宋春来,让他好有个准备度死关,那么遗憾的是,玄大国师看到自己的弟子豪气干云,也是虎躯一震,把这最重要的事给震丢了······
于是乎,宋春来悲剧了。
全身痉挛,眉眼间都是冰霜,嘴唇冻得发紫,宋春来抱元守一,一时间,整个小院严冬突至。没有一点点防备,没有一丝丝······咳咳,霜降,成冰,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良久,天地气机渐渐平稳,宋春来眼皮微动,却如灌了铅一般睁不开来。
呼吸渐渐均匀的他意识混沌,倒下前的最后一刻,嘴唇微动。
“狗·····”随即重重倒在床上,木床一声巨响。
“阿秋!”玄关山揉了揉发酸的鼻尖,喃喃道:“这才去了一趟,莫不是染了风寒?看来得给春来换处宅子了。怪事!”
······
小瑜在此说一下,虽然本书是玄幻类型,但也不是那么多神仙鬼怪都会有,相反,应该是偏江湖武侠更多一点,文中提到的鬼也好,鬼门关也罢,不是大家以为的那样。下一章就会揭晓,敬请期待。
(另:不知道有没有人能看到,小瑜的qq:1614831839,咱还没有办书友群的资格,如果有比较喜欢这个故事的,可以加我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