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念!你给我回来!”方惠如尖声吼道,“老的小的都是混蛋!”
舒云山冷眼看着她,然后一把推开她,跟着下了楼,拿起衣架上的外套披着就朝外走,只剩下方惠如站在二楼楼梯口,红着眼睛,眼底都是愤怒。
白江跑出去,却发现大门紧锁,没有钥匙根本打不开,她记得来的时候看到后后门的,当下不迟疑直接朝后门方向跑,身后却啪嗒啪嗒响起一串脚步声,白江惊的回头看,就看到了少年手中紧紧捏着一把伞,浑身湿透,脚步踉跄却毫不退缩的跟在她身后跑,见她终于回头,露出一个笑容,“小白。”
这一声小白叫的白江再也忍不住,心里忽然很委屈很委屈,到底还是个孩子,就这样仓惶的停下脚步,然后蹲在地上哭了出来。
舒念跟着停下脚步,撑起手中的伞一步一步的走向她。白江永远记得,那时候她回头看的时候,昏黄的路灯被雨打的扭曲,照在苍白色的少年脸上,有一种奇异的温暖。
然后她就听到一阵急促的刹车声,回头看是舒伯伯的车子拐了一个弯,然后飞快的消失在雨幕之中。他去找她了。他一定是太急了,以为白江已经走出舒家大门了吧。
舒念已经走到她身边了,小小的雨伞罩着她,虽然风雨急促,这一把小伞根本无法抵挡雨水,但是白江心中的雨,却在顷刻之间停歇。
舒念稍稍弯腰,递过一只手去,微微笑着,像一个优雅的绅士一样,“来,小白,地上凉,会生病的。”
那一刻,也许是少年眼中的光太过温暖,小小小少女像是受到什么蛊惑一般,缓缓的抬起手来搭上少年湿漉漉冰冷的掌心,然后被他拉着站起来,白江张了张嘴,“谢谢。”
舒念摇摇头,“我答应爸爸说要保护你的,所以小白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白江猛然扑进他怀里,小手圈住他的脖子,哭的那样那样伤心。
都是过早长大的孩子,在风雨之中,那样单薄无依。
“小白你不要怕,妈妈她会接受你的,就算她不接受你,我也会让她接受你的。”舒念贴着她的脸轻轻说,“不要再说什么回家的话,舒念在这里,小白就在这里。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白江猛然从他身边走开,“可是我想回家,我想回自己的家。”
舒念抿了抿唇,“那么,如果你不跟我回家,我就在这里,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爸爸说我是男子汉,男子汉就要说到做到。”
白江跑开一些,一直跑到白色的栅栏边上,蔷薇花被雨打的颤抖不已,她蹲下去,舒念站在原地,路灯从顶上打下来,找女单薄瘦小的身子就这样缩在蔷薇花丛之间,有几块地方被蔷薇花刺刺伤了,滚出殷红的血珠,很快被雨水洗刷干净,最初最初的心疼,大抵就是这个时候吧。
本来只是一个承诺,答应了爸爸要保护白江照顾白江。此时此刻,不过七岁的少年站在等于之中,执一柄小黑伞,心中那样认真且慎重的对自己说,要保护这样的白江,要照顾好这样的白江,对着自己的灵魂发誓。
“舒念!”一声尖叫从二楼琴房窗户传来,舒念稍稍偏头看去,正是方惠如紧张的看着他,“舒念你在干什么?快进来,这样你会生病,你不能生病你忘记了?”
舒念大声回答,“那么妈妈,你要答应我让小白住我家。”
“舒念,你给我死进来!”方惠如刚刚压下去的火气又被勾了起来,“你快给我死进来!”
舒念摇头,“你不答应我,我就站在这里。”他一松手,伞被风吹走,挂在围墙的栅栏上,“妈妈,小白真的很可怜很可怜的。”
方惠如站在二楼窗口,顺着路灯看下去,小白江缩在那里瑟瑟发抖,大大的眼睛之中是巨大的空洞与茫然,脸上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就像是个破碎的洋娃娃一般,被主人遗弃在那里。是……很可怜的。
一丝动摇从眼底滑过,方惠如就算再坚持再冷淡,也还有恻隐之心的。她本是看到白江生的竟然和江小珊那样像,将所有对江小珊的怨恨全都转嫁到了白江身上,可是白江……确实没有做错过什么啊。
“吱——”汽车刹车声再次划破雨声,然后从车里走下来一个人,那个人变得那样心力交瘁,方惠如是知道的,将好好的一个家闹成这个样子的人,是她自己。
舒云山冲进来,他越走越近,“不要过来!”
舒念转身看着舒云山,“爸爸你不要过来!今天要是妈妈不答应让小白住我家,我就在这里陪小白。”
舒云山脸上刷一下白的彻底,“小念,这件事情有爸爸处理,你快回去,你现在就回去!”
“我不!”舒念有他的坚持,“我不要回去,我回去只能是跟着小白一起回去,妈妈,妈妈你说话啊。”
方惠如整个人都在发抖,到了现在,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办,那是自己的儿子,怀胎十个月生下来的儿子,她怎么可能不心疼,可是视线触及白江的脸,她又动摇了,她不想白江呆在这里,可是她同样不想舒念淋雨。
舒念是不能发烧的,可是舒念又很容易发烧。
“舒念。”舒云山企图靠近一些,然而舒念整个人朝前走,一直走到白江身边,立在蔷薇墙下,固执的抿着唇看着二楼的方惠如,就着灯光,看得到他脸上已经有两片不自然的晕红。
“舒念,你身上好烫。”白江转头,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舒念。
她这话一出,舒云山和方惠如同时惊呆,然后方惠如飞快的转身,很快出现在舒云山身边,“小念,小念乖,我们去医院,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舒念坚持的看着方惠如,“除非你答应小白住我家。”
方惠如心中一急,“我们先去医院,不然我是绝对不答应的!”
舒念心中一急,猛然眼前一黑,整个人朝前栽倒,白江瞪大眼睛,本能的伸手接住少年倒下的身子,少年眉头紧锁,眼睛闭着,身上滚烫,因为发烧烧的厉害而昏厥过去。
舒云山大步跑过来,然后一把将舒念抱起来,转头看着如惊兔一般的白江,心中一酸,“白江,快跟我走。”
白江从地上爬起来,跟在舒云山身后朝前走,方惠如担心舒念也没有理会她,上了车,舒云山将车开的飞快,白江坐在后座上,看着方惠如将舒念抱在怀里哭的撕心裂肺,她只是看着少年沉浸的脸,心里有个地方,茫然的有些不知所措。
一直到医院,白江都还是呆呆傻傻的,坐在那里眼神空洞,浑身湿透,头发黏在脸上。
医生将舒念带进去,却很快的出来,摘下口罩扫视了一下,“哪位是方惠如女士?”
坐在那里的方惠如猛然跳起来,她急急说,“我是,我就是。”
“你儿子让你进去。”医生说完,眼神扫到白江的时候微微发愣,“那个小孩最好也做一下检查。”
方惠如回头看了白江一眼,看她小小的身子缩在医院的长椅上,确实……很可怜。她飞快的扭头,然后含糊的应了一声,跟着医生进了病房。
白江坐在那里,微微仰着头,她不明白,她什么都不明白了。
舒云山去挂号交费了,她一个人在那里等,她只是隐约的知道,如果舒念因为她而死掉,她这一辈子大约都会好难过好难过了。
方惠如很快的从里面走出来,脸上神情很扭曲狰狞,却在白江面前站定,然后抬手触了触她的头顶,蹲下身去与她平视,“白江,你永远都要记得,你能在舒家待下去,是因为舒念,是他的坚持才让你能够在舒家的,为了舒念,我接受你的存在,但是你要知道,白江,若是将来你做出什么对不起舒念或者伤害舒念的事情,我方惠如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白江呆呆的听着,然后看着方惠如站起身,对着跟在身后的医生说,“带她去做个检查吧。”
舒云山站在回廊的尽头,灯光忽明忽暗,看不清楚他脸上到底是什么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