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
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
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
崇山峻岭间,战歌悠扬传响,一支五十人队伍山中行军,虽是风尘仆仆,却踔厉风发,整支人马行伍严整,如棋布星陈,进退有据。
正是冒刃屯。
王离没有径直前往北海,而是取道泰山郡,稍稍绕了个远路。
他自告奋勇,亲身前往泰山羊氏,为二兄的婚事添砖加瓦。
汉代婚娶有六礼,分别为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王叡不日即将出仕,婚娶只能从速就简,但礼数却一个不能少的。
媒人已在王离前出发,负责纳彩(提亲)、问名(询问姓名和出生年月日)、纳吉(八字占卜),待王离到达时,则是直接纳征(下聘礼)和请期(择定婚期)了。
……
青州多山,道路多崎岖,这将是一趟艰苦的旅程,而他则顺势而为,将这趟长途跋涉当做了一场行军训练。
“方!”
阵列前方,王离眼神一凛,大声喝令道。
沓!沓!沓!
冒刃屯继续前行,但每一人脚下稍有调整,看似杂乱无章,整体却井然有序,几个呼吸间,阵势已然转变,化为整齐方阵。
“圆!”
王离点点头,又是一声喝令。
沓!沓!沓!
冒刃屯稳步前冲,各人步履错落,整座阵势如同流水变幻,由方转圆,如同玄武盘踞,内外层次分明。
“疏!”
再一声号令,冒刃屯纷纷星散开来,人与人间距离拉长,但疏而不乱,反倒错落有致,气象内敛。
“数!”
冒刃屯由散转聚,人人贴近,摩肩接踵,如同一只握紧的拳头,又似弓箭蓄势待发,凝聚着可怕杀机。
王离见状,满意地颔首:“不错,很不错。”
他所操练的,正是孙膑十阵,分别为方阵、圆阵、疏阵、数阵、锥形阵、雁形阵、钩形阵、玄襄阵、水阵、火阵。
数月苦练,冒刃屯已颇具战力,而这行军中变阵的手段,即便大汉精锐北军五校也未必能做到。当然,最大的短板还是他们太年轻,才十四五岁,身体尚未长成,战力也远未达到巅峰。
王离却不急。
他清楚,这天下将乱却还未乱,得等到张角的黄巾起义时,冒刃屯才有用武之地。
来日方长。
……
“嗯?”王离耳朵微动,面露警惕,抬手握拳。
战歌骤歇,只听得山风烈烈。
“主上,怎么了?”管亥疑惑发问。
“有声音,”王离侧耳倾听,沉声道,“是——喊杀之声!”
其余人屏息凝神,这才注意到,远处确有喊杀声,袅袅回荡。
“青州多山,也多有山贼,山贼劫掠郡县,遇上官兵围剿则远遁深山,如野草烧之不尽,难以根除。”王晟皱着眉,猜测道,“或许,是有山贼在劫掠商队。从兄,要避开么?”
王离沉吟片刻,低语道:“不用急,先静观情况,再做计较。”
他一声令下,冒刃屯无声潜行,整整五十人行军时居然悄然无声,颇有几分“难知如阴”的味道。
训练卓有成效,王离相当满意。
……
“这群山贼疯了?居然敢主动袭击官军?”
待到山坡处,王离等人居高观望,皆是满面愕然。
的确是山贼作乱!
不过,山贼袭击的却并非商队,而是一支近百人的县卒部队。县卒数目近百,皆持矛带刀,甚至有携盾、披甲和手持弓弩者,可谓人数众多,武备精良。
山贼人少,尚不足五十之数,且大多赤身坦胸,仅仅手中有一把环首刀或汉制长剑。
但是,就这区区五十山贼,以少博多之下,却是如虎入羊群一般,将百人县卒阵势冲散,厮杀成一团。
“这群人有点门道……”王离眯起眼睛,面露沉吟。
山贼不通阵法,更无高明指挥,只是各自为战,缺乏章法。但是,他们却有着一腔血勇,人人奋勇争先,个个如狼似虎,杀意凛冽,士气旺盛,竟杀得县卒抬不起头来。
尤其那为首一人,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但体魄雄健,膀大腰圆,像是一尊丈八巨人,渊渟岳峙。这青年巨汉叱喝如雷,手持一柄雪亮长刀,每每刀光亮起,则似一道闪电自九天劈落,将一名县卒砍成两截,面前竟无一合之将。
更为诡异的是,青年巨汉战得兴起,身形一转后,竟直接没入地面,接着又在战场另一处现身,长刀挥舞,连斩数人。
显而易见,这是一种特殊的“禀赋”。
这青年人貌似才十七八岁,居然也有命格!
王离深吸一口气,也不由暗暗心惊:天下英雄何其多也!
“这是……遁地?莫非,那命格是——”王晟窥出端倪,低声提醒道,“从兄,这伙山贼是在劫囚。”
“劫囚么?”王离神情一凛,定睛望去,果然,在县卒的簇拥中,是一驾不起眼的囚车。
“堂堂一县县尉,居然都不敢身先士卒,果然是‘高第良才怯如鸡’!你既不来寻我,我就来找你!”
青年巨汉扬声咆哮,又一次身陷于地,再次浮出时,已现身战团后方,魁梧身影出现在居后指挥的将领面前。
那县尉大惊,吩咐身边亲卫上前,但巨汉斩刀横扫,如一道灿烂惊虹横亘,手起刀落间,将那数名亲卫斩杀,血花飞溅,尸横遍地。
接着,他面露狞笑,一刀直直劈落。
县尉惊得魂飞天外,竟是不敢阻挡,转头就逃!
“哈哈……”巨汉笑声如雷,转身杀回战团,人影纵横,刀光捭阖。
他是故意放过那名县尉。
杀了他,或许会激起同仇敌忾之心,而任其临阵脱逃,这对士气的打击显然更大。
果然,随着县尉逃跑,整支县卒军心已乱,顷刻间,已被杀得溃不成军。
县卒中,只剩一小拨人勉力支撑。人群中,一名年轻小将厉声呼喝,虽处于逆势却指挥有度,居然能精确到每一名士卒,结阵据守,守御滴水不漏。
“阵法严整,进退有度。”王离点点头,赞了一句,“这人,倒有几分古之良将的风采。”
“用兵颇有几分门道,但武勇不足。”韩猛却撇了撇嘴,评价道。
他说得没错。
不多时,青年巨汉踏行而至,如犀象横行,仅是一刀,已劈碎整个阵势,那小将亦是被击飞,口吐鲜血,但以刀杵地,犹不肯倒。
但他已无力回天。
王离心知,到了自己出马的时候了。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锥!”
众人精神一振,或进或退,手掌轻扶刀柄,眼中战意昂扬!
须臾间,冒刃屯似流水无形,几个呼吸间阵势变化,已呈锥形之态,前锋尖锐,两翼坚强,透出凛冽森寒的杀机。
“从兄,你要施以援手?”王晟神情戒备,低声问道。
锥形阵是冲锋之阵,强于突破,可撕裂敌阵。王离下达“锥形阵”的指令,显而易见,是要作战冲锋。
王离叹息一声:“若是在别的州,我或许会视而不见,但这里是青州……”
王晟恍然。
青州,正是家主王仁的管辖之地。若州内出现劫囚之事,对王仁的官评自然大有影响。
姜震漠然,管亥、韩猛则是精神抖擞,跃跃欲试。
“杀贼!”
王离怒吼一声,身先士卒,领着冒刃屯袭出。
冒刃屯自上而下,如山洪滔滔,声势磅礴,势不可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