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这几天太累了,睡眠也不足,苏墨的伤口又疼起来,果然是“月子”,少一天都不叫“月子”。
苏墨不敢逞强,吃过早饭就躺回床上。沾到枕头的那一刻,苏墨觉得自己立刻就要进入深度睡眠。思宇却起身,悄声问:“艾米走了?”
“走了。你这次真的睡吧。”
“我睡醒了。想和你说说话。感觉好久没见你了。”
“你说吧,我听着呢。”说罢又闭上眼睛。
“你知道吗,我们老大回国去见她前男友了!并且!还有前男友的现女友!而且!她前男友还说自己依然爱着她!”
苏墨睁开眼,回过身问:“你半夜不睡觉就去维尔家跟别的女人聊天?”
思宇惊讶:“什么别的女人!老大你不也见过吗?”
苏墨却冷冷地说:“如果真是不认识的女人,你就会说反正都不认识,又不会见面,担心什么。”
“嘿,小黑土,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伶牙俐齿?”
“你要是那么关心别人的事情,你就关心好了,反正我现在也恢复了,一个人照顾宝宝没问题。”
“那不是大哥跟艾米聊去了吗?我本来想看看你有没有发微信给我,结果一看看到了安娜的。”
“我怕打扰你和大哥聊天,所以没敢给你发微信。”
思宇心下感动,紧紧搂着苏墨:“小黑土,谢谢你这么体贴我啊。”
一番唇枪舌剑平息下去,刚想小睡一会儿,晓梦却又醒了。看看时间,已经是中午了,思宇赶紧去做午饭,苏墨又忍着疼痛给晓梦喂奶。此时此刻,思宇怀念起“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日子来,而苏墨只恨自己多管闲事浪费了宝贵的睡眠时间!
这一天眼看着就要过去了。因为思宇与安娜深夜聊天,苏墨心中郁郁,一整天没怎么笑。十点多的时候,郑马克微信问思宇要不要出来喝酒,思宇回复说自己从来不喝酒。马克又说苔丝失恋了,哭哭啼啼,拉着他聊了一整天,他实在受不了了,想让思宇过来。思宇还是说不想出去。正为自己“爱家好男人”的人设感动时,苏墨却冷着脸问:“你为什么总在聊天啊?”
思宇赶紧把手机递过去:“你看啊,是郑马克拉我出去喝酒,我说不去了。”
“不去是因为没有女生在场吧!”
“谁说的,怎么没有女生了?苔丝失恋了,想找人聊天呢。”
“一说失恋啊,前男友啊,找人聊天总有你!”
“什么叫总有我?我说了我不去了。”
“你心里是想去的。只不过因为怕我不高兴你才不去的。”
思宇觉得十分好笑:“就算是那样,又有什么问题呢?再说我根本不想去。我根本不喝酒,去酒吧干嘛?”
“如果安娜孟在场,你保准就去了呗!”
思宇最怕翻篇了的事情又被苏墨翻回去,赶忙说:“怎么又是安娜孟!哪件事情我瞒着你了呢?吃饭的事情,对吧,我跟你说了吧;聊天的事情,我主动跟你说起的,对吧?还有啥,还有啥事儿你说?你要不信,你自己看,你慢慢看,我去打游戏了。”
本来苏墨是很鄙视查看男朋友或者老公手机这样的行为的,可是不看心里总是有根刺——殊不知看了以后心里是住了只刺猬!就算是那样,苏墨还是接过了手机。
思宇招兵买马布好了阵,开战未几,只感觉背后一股杀气。思宇盯着屏幕,稍微歪了下头,说:“不是都给你看了吗?怎么还不高兴?”
“什么叫砸门踹窝把我给端了?”
思宇的眼睛不离屏幕,一只鼠标指点山河:“你说回国的事情啊?我确实有这样的担心啊!所以我觉得咱们还是在纽约比较好。”
“你什么都给人说!大家都会觉得我是一个被婆婆嫌弃的、不孝顺的媳妇!”
“哪有啊!大家都是站在你这边的!”思宇终于把眼睛从屏幕上收回来。
“站在我这边?那怎么会说出“我要看着宝宝长大”这种话呢?”
“哪儿呢?我怎么不记得有这句话?”思宇往手机上一看,发现安娜果真说过这样一句话,“还真有这么一句话。我都没留意。这能说明什么呢?”
“幸好孩子是我怀胎十月生出来的,不然我真的要去做个DNA检测,看看到底是不是我亲生的。”
“宝宝每天在咱们家长大,她去哪儿看宝宝长大?自宝宝出生她不就见过一面吗?”
“生女当如安娜孟!还不是你起的祸!”
“这个事情咱们不是说过了吗?我就随口那么一说,心里可一点涟漪都没有。”
苏墨气道:“你心里没有涟漪,可是你怎么知道别人心里怎么想呢?在宝宝出生前,她就一直说“要生女儿啊,生女儿像我”,宝宝出生以后你刚在同事群里发了宝宝照片,她就说“果然生的是女儿啊,跟我生日只差6天,我很满意”!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啊!”
“话是她说的,我又不能控制她说什么。”
“你不能控制她说什么,你总能控制你自己吧?她是什么人我自然管不到,可是你呢?你一个做丈夫的,老婆去上喂奶课,你跟别人在房间聊得热火朝天,这算什么?聊的什么内容还用猜吗?无非就是前男友啊,前女友啊,爱呀,不爱的。”
思宇看苏墨说得动气,走过来,低声说:“你还因为这件事生过气啊,那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啊?”
“早说又能怎么样呢?你会不跟安娜聊天?”
“起码我知道你生气了啊!”
“一定要我说了你才知道我生气吗?一个正常人都知道避嫌的吧?”
“那人家来看你和孩子,我总不能赶人家走吧?”
苏墨突然嘲讽地笑了一下:“我当初为什么没有跟你说?因为我知道你就会这样说,什么“我们是同事”啦,“人家是好心”啦,“我总不能赶人家走”啦!我怎么会生气呢?我疼得腰都直不起来,步子都迈不开,我哪有力气跟你生气。”说罢眼里又注满了泪水。
思宇心疼,不再跟苏墨争执,只说:“我没考虑你的感受,是我不对。那我现在怎么做才能让你不生气呢?”
苏墨没接话,径直朝卧室走去。
“哎,你别走啊……”
“晓梦醒了。”
思宇跟过去,晓梦果然醒了,正蹬着腿舒展筋骨。
思宇好奇:“你怎么知道晓梦醒来了?”
“我听到她伸懒腰的声音了。”
思宇又觉得神奇,又觉得感动,甚至还有一点嫉妒——爱一个人竟然可以敏感到如此地步!
苏墨边喂奶边说:“玩具堆里的那个小海马,你拿出来。”
思宇走到桌子旁边,看着那一堆玩具,犹豫不决。
苏墨说:“靠右边,对,蓝色多利鱼的上面,就是那个小海马。”
思宇把小海马放到晓梦怀里。
苏墨又是好笑又觉得生气:“我不是让你拿来给晓梦玩,我是让你丢掉!”
“为什么要丢掉啊?晓梦再大一点就可以玩了!”
“那你留着自己玩吧,晓梦不需要。”
“你怎么跟这么个玩具过不去了?”在思宇看来,现在的苏墨就是一个“假苏墨”,不但说话像刀子一样直刺人心,又是嘲笑又是愤怒的表情也让他十分难受。
苏墨柔声说:“你知道吗,这个小海马是模仿海水的声音,有助于睡眠哦。你睡着的时候都可以感受到安娜的爱心呢!”
思宇有点气恼:“你有事说事,能不能别这么阴阳怪气的?”
苏墨便不再说话,眼泪又吧嗒吧嗒直落在晓梦脸上。
“行了行了,你别再折磨我了,我丢还不行吗?”
说着便把小海马拿过来向门外走去。快出房门的时候,思宇说:“说实话,我根本分不清什么小海马小海牛的,你让我找,我还找了半天。”
可是思宇眼神里的不舍深深刺痛了苏墨。苏墨说:“你不舍得吗?”转身把晓梦放在床里,自己抢过小海马,踉跄着往门外走去。
回来的时候,思宇正抱着晓梦玩耍,苏墨的心又柔软起来。可是看到思宇出神的样子,柔软的心又痛了。
“你现在很难过是不是?”
“是。”思宇如实回答。
“伤了你的心,对不起。”
思宇把晓梦放到床上,晓梦便自顾自玩弄着手指,高兴得手舞足蹈。
“我难过不是因为你扔掉了小海马。那个对我来说,真的无足轻重。我难过是因为刚才看到你走得踉踉跄跄,又急又快,你上午还说伤口没完全好,现在又要疼了……”
苏墨确实能感觉到伤口一阵一阵疼着,就如同因为生气而加快的心跳一样。可是让思宇这样说出,苏墨愈发心酸。
晓梦玩了一会儿又睡着了,苏墨说很晚了睡吧。思宇把熟睡的晓梦抱回婴儿床,自己睡在了苏墨旁边。可是他觉得苏墨是那样遥远。他想伸出手去握一下苏墨的手,可是没有勇气。怕她拒绝抽回手,也怕再惹她生气。苏墨的抽泣低低藏在被子里,思宇听了只觉得胸闷难受,想去客厅透口气却又怕这一出去就被苏墨永远拒之门外了。
繁华的纽约高楼林立,人来人往,罗斯福岛却偏安一隅,不问世事。在岛上这间小小的公寓里,苏墨感受到的是从未有过的寂寞和渺小——
除了思宇她什么都没有,连一张银行卡都没有,而现在,连思宇的心都在一点点远离。然而她恨的并不是思宇,甚至都不是安娜,而是那个颜面扫地的可怜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