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凤藻宫。
“皇上驾到——”传话公公尖细的声音响起,凤藻宫一众宫人忙恭敬跪迎。
而纱帐里的美人儿却是置若罔闻,冷着脸半躺在芙蓉帐里,不置一词。
龙撵停下,文康帝由太监扶着,步入凤藻宫。才一进宫,便看见了满地的宫人,却无鱼贵妃迎驾。他脸色不甚好看,却也忍着,挥手示意宫人全部退下。
一时,宫人全部退下。
“哎呦呦……我的爱妃……听说你病了……可好些了啊?”皇帝一边疼惜叫着,一边走进内室,撩起帘帐,捧着美人儿的小脸道,“可是瘦了一圈呢!”
那美人儿瓜子脸,狐狸眼,琼鼻凝脂,端是妖治自成,正是鱼贵妃。只见她冷哼一声,将身子偏了过去,竟将背影对着皇帝。
“好了……好了……别再生朕的气了。朕不是按你的意思召回了御史,也撤回了那些榜文了。朕想那些流言一时半会就会消了的。”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便火大。鱼贵妃蹭的回头,娇嗔道:“皇上,本来武巾帼一案再简单不过了,无非是杀人偿命罢了。您非要安排个巡察御史出来,还有通缉榜文说上就上,说撤就撤。连太子求见您都拒见。以往天下人还只是怀疑怀疑,现在倒好,遭您这么一弄,都认定了是臣妾娘家所为。您当真是为了臣妾着想么?我看您这是借机教训臣妾还有臣妾的本家呢。”说着,美人儿流下了泪水。
见状,皇帝忙给她擦了泪水,怜惜道:“这可真真是好心办坏事啊。想当初那不争气的太子违抗了祖诏,娶了旁人,丢了皇室的脸不说,朕想废了他,奈何不住群臣力保,这才留着他的虚位。现在林家庄出事了,朕当真是想着借借此事为爱妃还有雪儿出出恶气。没想到,那些布衣百姓会这般造谣生事,无辜连累了天颐苑,还害得爱妃病了。早知如此,朕就不参与进去了。”
“皇上——”鱼贵妃娇道,“就算皇上不出手,臣妾想此事也没那么简单。太子大婚才不到一个月,林家庄便接连出事了。林家庄那么多子女,凶手偏拿美名天下扬的武巾帼开刀,分明是想制造民愤,误导天下人栽赃天颐苑呢。所以……不会真的是那归一堂做的吧?”
“什么归一堂啊?”皇帝叫道,“根本是林家庄杜撰出来的东西。若是那归一堂当真存在,怎么鱼苑主也查了许久也没查出个子丑寅卯呢。想来应该是林家庄为拉个垫背的随口说的。”
“林家庄大限已到,自保当下,怎么会随便扯出个子虚乌有的东西呢,只怕……”鱼贵妃还欲说下去,芙蕖走了进来,请示道:“娘娘,太子妃娘娘带了补品,正在殿外恭候。”
“你是怎么办事的?凡是她来,还用通报?”鱼贵妃不满,怒道。
“娘娘!”芙蕖道,“太子妃娘娘说了,您往日不见她倒是可以。只是,现在流言满天飞,如此敏感时机,若还将东宫之人往外赶,只怕是更佐证了流言,对鱼家不利。”
鱼贵妃愕然。以往还以为她就是会使手段的小女子,想不到这新晋的太子妃居然会说出这方见解。
如她所言,鱼贵妃虽然气愤,也只得允了。
一时,两名宫女小心搀着一位新妇踏进寝宫,那新妇名唤袁静娴,只见她装扮清浅,一袭烟青软罗裙,外罩白锻锦袄,浑身只有手腕戴着玉钏儿,还有发髻上的一根金钗,并无其他金饰,端是朴素无华。有谁想到如此低调的人儿,竟会是才大婚不久的太子妃呢!
“妾身给父皇,给贵妃娘娘请安!”袁静娴方要跪下行礼请安,却被鱼贵妃的阴阳怪气阻止了。
“罢了罢了,你今时不同往日了,不敢让你跪了。若是伤到了你可就不好!”说着,鱼贵妃眉眼一挑,那热目盯着太子妃的肚子。
“听说你大喜之日就害喜了,怎么会呢?这日后若是显怀了,岂不更难受。”鱼贵妃佯装关切道,“还是要叫太医好好开点药才是。”
袁静娴脸色难堪,一言不发,幸亏宫女扶着,不至于跌到。
这时,皇上一脸不满:“既然难受,那就在东宫里好好养胎。不要总是在外露面,合着你不知廉耻,皇室还要呢。”
闻言,袁静娴不禁想起婚前验身的那日羞辱。
老麽麽给她验身后,高傲着头,斜着眼,千叮咛万嘱咐道:“姑娘,别怪老奴没有提醒你。你一日没有嫁入皇室,一日便是姑娘家家的。若是让全天下子民知道,他们的太子妃是靠着这肚子进了东宫,对你日后的日子也不利啊!”
闻言,袁静娴脸色青灰,泫然欲泣:“可是,日子到了,我想瞒也瞒不住啊。到时候若是时间对不上,凭白又惹下其他流言,可就不好了。”
“姑娘。请你放心。这是皇上的意思。”字字句句提醒林尚芙是姑娘身份,老麽麽没好气道,“皇上说了,要你争气些,千万别教人看出来,尤其是鱼家人。你不知廉耻未婚先孕,太子肯认你,已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了。换做其他的男子,哪能做到冒着储位被废的风险,还丢了鱼家大小姐这样的绝色不要,偏要纳了你这名失贞女子呢。至于分娩之日,自有太医说你是早产。还好,你的月份不大。自古女子早产两月,也是有的。”
“可是,早产儿……是会被人瞧不起的……”
“那么,姑娘大着肚子挤走了鱼大小姐,又以死要挟嫁给了咱们宅心仁厚的太子殿下……就很有脸子了么?”老麽麽讥讽道,“这种丑事,总要有人丢脸。这样的安排最好了,至少能保住你,还有皇室的颜面。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
“你现在可有什么反应么?”老麽麽打量着泪流满面,无声言语的袁静娴,平静道,“看样子,似乎是没有。不过,为了不让你在大婚当日被外人瞧出端倪,丢了皇室的面子。这副药,请你这几日每天务必喝下去。喝了它,就能避免害喜症状!”
“这药会不会伤害我肚子里的孩子?”袁静娴紧张道。
“事到如今,这药没伤害,你得喝,有伤害,你更是得喝!别忘了,皇上他老人家本来就不待见你。这是你进宫的第一条旨意,你还敢抗旨么?”
那日的警告言犹在耳,袁静娴只能哭着喝下了那抑喜的汤药。没想到,向来没有症状的自己,在大婚的当日,竟然孕吐了。
想来是规矩太多,观礼嘉宾太多,她一日没有进食,反倒催吐了。
此事,皇室自然不可能传扬出去。但是第二日,太子大醉不归,太子妃大吐有喜的消息就天下皆知了。
普天之下,能和皇室作对,静看皇室笑话的,除了天颐苑,不作他想。
往日羞辱,历历在目。今日羞辱,变本加厉。
袁静娴脸色煞白,紧咬嘴唇,艰难道:“是妾身错了,只想着娘娘病了,妾身不来请安探望不合礼数。请父皇放心,看到娘娘无恙了,妾身立马回宫,不给娘娘添堵了。”说着,她示意瓶心将补品放下。
而理应要有凤藻宫宫人前去接那补品,但阖宫只有芙蕖在侧,她冷眼看着瓶心尬在空中的手,却没有接手的意思。
瓶心尴尬,只得自行放下补品,默默后退了。
那厢,袁静娴吃了羞辱方要行礼退下,皇帝又说话了。
“等等——以后在外人面前,你唤朕父皇。既在宫里,还是唤朕皇上吧。毕竟,养了十多年的儿媳妇突然换了,朕还有些不适应呢。”
闻言,袁静娴如遭雷劈,身子一趔趄,险要站不住,瓶心忙忍泪去扶,却在扶到主子的那一刻,只感觉她的手心寒凉胜冰。
想她袁静娴虽是有孕进了东宫,成了天下的笑话。那也是金册玉牒在手,昭告天下的太子正妃啊。唤皇上一声父皇,那是合情合理,合乎正统的啊。怎么只能在外唤皇上为父皇,在宫里却是唤他为皇上呢?
只因为天颐苑不满么?只因为鱼家不满么?皇上竟要羞辱了堂堂太子妃来讨好鱼家?!袁静娴眉眼通红,却是忍着不让泪水流下,她回头去看,果见鱼贵妃眉眼含笑,哪还有任何娇弱病态,真是春风得意,满面风光呢!
在旁搀扶的宫女瓶心也是又气又怒,此等羞辱,莫过于不承认她主子的正经身份啊。早知道,方才她就是拼了一切也要阻了主子踏进这是非之地。
只是,不论她如何阻止,她的主子都要来这一趟吧。美其名曰,不能让鱼贵妃找到太子妃的任何错处,借题发挥,恶化了太子当下的处境。
可是,太子妃就是没有错,鱼贵妃也能无中生有,鸡蛋里挑骨头吧。
这不,怕什么来什么!瓶心只得咬紧嘴巴,逼回眼泪。
“妾身……妾身知道了!”挣扎了许久,袁静娴艰难开口道,“皇上——”
袁静娴回了东宫后,动了胎气,下不来床,传太医来诊。
事后,鱼贵妃得知此事,揶揄道:“她的肚子可真金贵啊!凭他白赚了一个太子妃不说,还拿起架子了,才从我这里离开,就使唤上了太医。幸亏皇上在本宫旁边,不然本宫是跳进河里都洗不清了。”
从那日之后,再无人敢在东宫门前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