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来越热,宿舍里没有空调。我背上都起了痱子,痒得我寝食难安。
生日的那天,一个人缩在宿舍里,早上就坐在床沿边看窗外,一直到日暮西沉都没出去。去年的生日,琚毅陪我去吃了必胜客,买了那个很贵的头饰给我。那个紫色的名贵头饰如今遗失了,再也找不到。就像琚毅,人间蒸发。
萧励沣突然打电话叫我出去。
“我不出去了,太热。”因为是特殊的日子,我不敢出去,怕扯破伤口后又是刺骨的痛。所以,宁可呆在闷热的宿舍里。
萧励沣沉默了一下,“我明天就走了,说不定以后咱们就不见了。就当为我践行吧。”
我听他说得有几分伤感,无奈之下只能答应。
他带我去了一栋老房子,是民国时期的法式建筑,大理石的石柱四周彩色琉璃的窗户透着幽幽的光,地上是马赛克拼花图案。小提琴的音乐仿佛流水一般的倾泻而出,衬着客厅里昏暗的灯光,心上顿时生出清凉的感觉。
江南一带的小菜,极其鲜美的太湖白鱼、龙井虾仁清甜可口。我最最喜欢的还是陈香肉,因为爸爸以前最拿手的就是这道菜。用上好的绍兴白酒腌制鲜猪肉一个晚上,再用大锅焖。但是这里的厨师煮得更加好吃。
“喝点吧?”萧励沣向来绅士,他准备了上好的茅台。
“你把这里包了?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我暂时住这里。让厨师上门来做的菜,这样清净。”他帮我倒酒。
我环顾四周,灰色暗花的墙纸,墙上是一些素雅的风景画。装修古朴却看得出用足了心思,而且每样东西都极其考究,一定价值不菲。这人可真会享受,到底是大款……我突然有些不自在起来,孤男寡女……
“怎么?怕我吃了你?”他轻笑,唇边绽开一个轻浅的弧线,微微的戏谑。
“没有……”我勉强笑了笑,将大半杯酒喝了下去,甘醇无比的味道冲击着味蕾,胸口立刻勇气一股热气,“真是好酒!”
“有点酒鬼的味道。”萧励沣笑道。
“再给我一杯。”我想喝酒,这酒的味道不错,更因为酒下肚后苍凉空洞的胸口突然有了暖意。
萧励沣摇头,“多吃点菜吧。女孩子喝那么多酒干嘛?”
我不顾文雅的站起来抢他面前的酒瓶,然后将自己的酒杯倒满,那透明的液体泛着暖暖的光。我举杯对他笑:“来,为你践行!祝你一帆风顺、事业成功、心想事成、万事如意……”然后一饮而尽。
那一杯酒估计就是半斤多,我一连喝了两杯。萧励沣站起来抢我的杯子。他的脸在我视线里模糊,我看见他的浓眉紧紧的蹙在一块儿,他的表情很搞笑,于是我就开怀大笑起来。胸口一直有一股热浪在涌动。
我的身体不停的被摇撼着,这让我整个人都发颤,难受的像要死掉一样,我的脑子有一盆火在熊熊燃烧,每一根神经都为之震颤和灼痛。我睁不开眼睛,但我感觉到面前的人不是萧励沣,那额头、那眼、那唇都出自那张我朝思暮想的脸。于是,我感到自己心脏有脆裂的痛楚。我伸手去抚摸那张脸,嘴里念念有词。但我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说什么……
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个晚上,我好像腾空而起,整个人如同飘在浮云里,又像被掷入深海冷得发慌。一直有东西重重的压着我,使我窒息。然后,那种尖锐的疼痛袭击了我……从没经历过的痛,痛得我想喊叫,最后,那痛楚犹如潮水把我淹没……
我觉得我已经死了,醒来时应该在另外一个世界。事实也的确如此。
我浑身疼痛的在一张陌生的床上醒来。窗外是暴雨雷电,放眼望去是陌生的场景。这个卧室装修得极为考究,荒诞的想法蔓延过尚未完全清醒的思绪,莫非我成了穿越小说的女主角?但当我发现白色被单下我一丝未挂的身体后,整个人立刻坠入冰窖。那种恐惧和寒冷让我毕生难忘。
我跌跌撞撞的走出房间,身子绵软无比。萧励沣站在大雨如注的窗边抽烟。黑色的背影犹如罗刹鬼魅一样可怖。
“萧励沣,你这个混蛋。卑鄙、无耻、下流……”沙哑的声音从我生冷的齿颊流出来。我死死的看着他。想冲上去杀掉他,但我浑身使不出力气来,心脏好像已经不在自己的胸口。
他转过头看我,脸色有些发白。但就在一瞬间,他唇边就凝了一丝冰冷的笑:“你以为自己是圣女吗?”
“你说什么?”
他走到我身边,那张可恶的脸凑近我,眼神森冷无比,“昨天是你,死命缠到我身上要我跟你上床。”
太无耻了!我用力咬住嘴唇,眼泪混着鲜血流到了嘴里,“你胡说!”
他微微的仰起头,“我有必要胡说吗?”
我胸口烈焰熊熊,我伸手给了他一个耳光,“不要脸!下流!”我哭叫。没有了,我的一切都没有了。连同那一点点可怜的自尊和纯洁。
他飞快的抓住我的手腕,眼中怒火燃烧,“我这辈子从没被女人打过。我警告你,别以为我不会还手。”他扬眉笑了一下,“你虽然比‘happy girl’里的小姐差远了。但好歹陪了我一夜,就这么算了。”他转身从挂在椅背上的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叠钱递到我面前,“你应得的。”
我忍不住浑身发抖,伸手拍开他的手。恨不得立刻死去。
萧励沣的嘴角凝着一个冰冷的笑:“不要钱?还是嫌少?”
“萧励沣,你无耻!卑鄙!我……”我哽咽着说不出话,想到琚毅,虽然已经不可能,但是,我这么的不堪,连想他的资格都没有了。
萧励沣的嘴唇抿成一条线,缓缓的说:“穿好你的衣服,滚出去。这些钱,你不要,我可以去给乞丐。”他走近我,露出邪恶的笑,“你应该看看昨晚自己的贱样,像个****。你想男人的样子真是……不顾一切……”
我伸手又要扇他,萧励沣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如同发烫的铁箍,痛得我一阵痉挛,“怎么,还想打我?”他将我拎起来重重的摔在地上,“我明天就离开这里,称我还有耐性,有什么要求就说吧。毕竟……你是第一次。”
“禽兽!……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你!”我勉强支撑起痛得四分五裂的身体,他的话犹如一个铁锤,锤在我的胸口,我无法呼吸只能狠狠的看着他。
他抿了抿嘴,冷笑,“那请自便。”转身大步的走出房间。
※ ※ ※ ※ ※ ※ ※ ※
窗外又是如注的大雨,闪电划破黄昏的灰色天空,世界好像也要分裂一样。
办公室的同事相继离开,小安说:“你还不走!今天挨批了别难过。要是我对着琚总做报告,也会方寸大乱。”
我勉强笑了笑,觉得头痛。紧张和过度劳累以后我就会偏头痛,有的时候痛得恶心呕吐。
“你脸色很难看,没事吧?”小安不放心的说。
“没事,你走吧。我歇一下就好。”
小安走后,办公室就真的只有我一个人了。雨声充塞在空荡的办公室里,我的头痛得抬不起来。必须要去买止痛片才好。
走出办公大楼才发现雨伞忘了带,因为已经过了高峰,路上的车并不多。我大步的跑到公交车站等车,就着十几秒身上已经完全湿透了。天像突然破了个洞一样,无止境的漏着水。公交车却迟迟不来。
我坐在站台的凳子上,低头望着无数水流汇集到一起,然后流进下水道。一个黑影挡在我的面前,我抬头看到一张略显苍白的脸,眸子如同明星纯净而深邃。那辆黑色的Q7停在车站上。
“我送你回去。”他开口,语气有些不容辩驳。
我的头有种撕裂的疼痛,我想说:不用。但话好像噎在喉咙口无法说出来。
公交车到了,停在他车后不停的鸣笛。我感觉他拉着我的手,把我塞进车子的副驾驶位,还没有感觉到他的温度,他已经放开了我的手。
“你住哪?”他将车驶入灰色的马路,雨太大,小小的空间里都是雨刮器不停摆动的声音。
我看了他一眼,侧脸的轮廓在忽明忽暗的街灯里显得阴郁不已。他变了,他从前很少用这种命令的口气对我说话。语气中更是难得有这种果决和断定。他总是彬彬有礼,温和而有修养。
“临街……临街的报亭把我放下来就好了。”我一出声自己吓了一跳,声音瑟瑟发抖。
他似乎抿了抿嘴,看了我一眼,凑近我的时候我吓了一跳,他打开我座位前面的工具箱拿了一跳干净的毛巾给我。
我将湿漉漉的头发擦干,车里有股淡淡的芳香,但我总觉得鼻尖就是那股青榄的味道。顿时头晕目眩,世界是一片灰色,隔着遥远的距离,我看不见前面的路,只希望这股气息迟一点散去。
他不说话,车子在红灯前停下来。我的喉咙变得越发干涩了,“那个,那个……就前面路口放我下来好了。”我努力微笑,心里的软弱却无法掩饰。
在梦里,和琚毅重逢的场景不是这样的。他应该对我漠然无视,而我,多年前未敢说出口的话此时再说就如同笑话了。那些碎片一样的场景一直是我私自编攒的。如果琚毅知道……如果他知道我所遇到的一切会怎么样?
其实,都已经过去了。何必增加他的困扰……?
车子在转角的报亭停下来,他下车帮我开门。一如既往的彬彬有礼,还把伞塞到我手里。
我仰头朝他笑,“谢谢!”眼眶有两股温热的液体顺着冰冷的脸颊流下来。
琚毅的脸在我视线里模糊,我怎么可能会在他面前哭呢?这太不可思议了。他一定觉得我奇怪极了!
“我头痛……”我讪笑。
“你等等。”他说完就大步的朝雨中奔去,我傻傻的站在暴雨的街头,感觉手里的伞有千斤重,我的脚更加沉重,想走却抬不起脚来。
他回来的时候,长长的风衣已经完全湿透了,头发粘在额头上,称得脸格外苍白,“给你。”他将一个小小的白色药盒递到我手上。那是我一直服用的止痛药,没想到他还记得。
“谢谢。”我接过来,指尖有些微颤。迫不及待的转身,不敢再看他,“我回去了,谢谢你送我。”我踉跄的奔入雨中,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雨却越下越大。我在黑夜里,辨不清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