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走廊人来人往,我立在窗前,外面是吵闹的蝉声。我的脑子犹如沸腾的开水,我的手紧紧抓着窗棂,但丝毫不能减轻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
“刘珩!你还好吧?”小安急匆匆的跑来,“你手臂破了!让护士给你包扎啊!”我回过神,才发现左手的手肘一阵热辣辣的痛,“没事,我去洗洗。”
厕所里充斥着消毒药水的味道,清水流过我的手肘,伤口处一阵凉意。但是心上的疼痛却没有一点减轻,刚刚琚毅的眼神是真实的,那不是我的错觉!
我出去的时候看见华姐她们站在医生面前。
“割到了动脉,输了一千cc的血。没什么危险了。”医生说,“但是右手需要保养,暂时不能工作。”
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大家都围着医生问长问短,我悄悄的扯过小安:“安安,我先走了。办公室还有些事情等着做。”
“你走了?你不去谢谢琚总,他救了你啊!”小安不可思议。
“我真的有事!”我急急的转身就走。
外面的太阳光非常刺眼,我的眼眶一阵阵的胀痛。马路上车来车往,巨大的立交桥和灰色的办公楼像巨大的山压向我。一直到今天,我还是不会过马路。
我曾经问琚毅:“我死了你怎么办?”
琚毅微蹙眉头骂我:“神经。”
“我说真的,我死了,你会怎么样?”我总是坚持着问一些毫无意义的问题,因为琚毅太优秀,我总不确定他会爱上平凡的我。“你会陪我一起死吗?”
“不会!”琚毅的回答斩钉截铁。
“我就知道,你根本不爱我!”我脸上带着笑,语气也是开玩笑,但心里难免失落。
琚毅凝视我,黑色的眸子流露着满满的无奈和宠溺:“你死了。我要活着照顾你爸爸。”他淡淡的语气里带着无比坚定的力量。
找到这样的男子,夫复何求?只可惜,时间的轨迹总不是你想往哪儿走就往哪儿走。那年,琚毅回来找我的时候我没有给他机会解释,因为我怕得来更深的伤痛。我已经没有资格爱他了……
一阵尖锐的刹车声在耳边响起,我的手臂被猛的拉到一边。头顶轰隆隆的响起闷雷:“想死直接跳楼!在这里吓什么人?”
我抬头,萧励沣黑着脸,手紧紧的抓着我的手臂。他满头大汗,我看见不远处他的车停在一条弄堂口,看来他是奔过来的。这么热的天,他还穿着长袖的衬衫,矫情!
“这马路是你们家造的?”司机下来气势汹汹,“找死重新挑个地方!”
“对不起,对不起!”我连连赔不是。
“妈的!找抽啊你!”司机指着我的鼻子骂。
“抽谁呢?”到底是萧励沣人高马大,一下子把整个我都给遮住了。他的语气懒懒的,却透着一股威严和凌厉。
司机的气势明显弱了,于是,骂骂咧咧的走开。
“不上班在干嘛呢?”萧励沣低头看我,眼光凌厉。为了遮掩我的失魂落魄,我只能找借口说:“领导都不在,我溜出来买菜。”
“买菜?”他挑眉。
“那天你生日,忘了跟你说生日快乐。今天做饭给你吃当是补偿。”说完我自己都感到恶心,明知道他晚上一定不会有空。
“你也会做饭?”他嘴角露出一个淡淡的讥嘲的笑。
“你不要吃啊,那我回去上班了。”我转头想走。
“等等!”萧励沣手往口袋里一插,像是在卖帅,但的确很帅,路上已经有行人停下来看他。“一般的菜我也不要吃。我陪你去买,挑我要吃的买。”
“啊?……”我咽了口口水,这位大人今天怎么这么有空呢?“其实,我自己去就行了。你这么忙……”
萧励沣在我肩上一拍,“走吧。”我几乎是被他半推着走的。
超市里的冷气很大,我擦了擦头上的汗:“以前天一热就到家乐福避暑,冬天就来避寒。真的既省钱又舒服。”
萧励沣笑了笑,随手拉了个购物车往我手里一推,“走,看看有什么吃的。”大步大步的就往前走。
这个男人极其没有风度!我推着车小跑着跟上去。
他快步的走在冷藏柜旁,拿起东西就往购物车里扔:“澳洲雪花牛排、鲳鱼、虾仁……”
看着这些东西不断的堆起在购物车,我开始急了。因为,这些东西吃是吃过,叫我把它们从生变熟真的太难了,“你少买点……我没带那么多钱!”跟他掰钱,真是笑话!“我是说,够了吧,我们两吃不了那么多!”
他停下来朝我看看,露出难得的笑来,“你说是帮我补过生日的。难道不应该让我来挑吃什么吗?”
我硬着头皮说:“对,但是浪费也不好。要么,再买点蔬菜吧。”我随手拿了一包蔬菜往车里扔。
“等等,刘珩,你在想什么?”萧励沣皱眉。
“怎么?”
“你不是吃丝瓜过敏吗?”他将丝瓜放回架子上。
我吃了丝瓜就会浑身起疹子,没想到他记得。一种怪怪的感觉从我心里升起。
“走吧。”萧励沣从我手中接过车子就往结账的地方走了。
自从上次煮了一次特别失败的面以后,我几乎没有再踏入过这个厨房。其实厨房的配备很齐全,锅碗瓢盆都是德国货。但是面对一堆吃的,我无从下手。
“现在四点,六点应该可以吃了吧?”萧励沣站在厨房门口,“我可已经有点饿了!”
萧励沣走了以后我无措的站在灶台前。突然想到了程曦,于是打给她。
“刘珩,我在米兰。你怎么了?”程曦的声音带着一种柔软而快乐的感觉,估计又是和她那位心爱的在一起。
“不好意思,那个……那个……红烧鲳鱼怎么弄的?”
“你烧东西吃?算了吧!”程曦在那头惊呼,“别把厨房烧起来!”她在那头笑。
看来程曦也帮不了我,青菜我还是会弄的。于是开始切菜,我真的没有料到刀锋会这么快,轻轻的擦过我的手指已经鲜血长流。我走到客厅,萧励沣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有没有创可贴?”我问,食指尖的鲜血一直不停流出来,其实不痛,看上去挺吓人的。
“等等!”萧励沣一转头拿来个药箱,帮我止了血。做这种事的时候,他好像挺在行,非常迅速和娴熟。然后抬头似笑非笑的看着我:“知道自己笨了吧。”
“你那把大马士革刀太锋利了。”我说。
他站起来,“走吧,要么你请我出去吃。”
“那么多菜!岂不是浪费,还是我来做吧!”
萧励沣浓眉一蹙,将袖子卷起来,“我来吧。”
“你?别搞笑了,我怕你把厨房都砸了。”我哑然失笑。
“你等着!”
不会吧?萧励沣煮出来的东西能吃吗?但是厨房里真的传来一些正在“劳动”的声音。看来,今天的的舌头是逃不掉被蹂躏的结果了。
人都是这样,只要你不逆鳞而为之,总也算好相与。毕竟,他现在是我和爸爸的米饭班主,我不能再逆他的意了。
手机突然响了,我看见屏幕上是雪儿的号码。糟糕!今天下午等于翘班了!她一定是来兴师问罪的。我该怎么解释呢,明明说单位有事才从医院逃离的。
“刘珩,你回家了吗?怎么样?今天有没有吓到?”雪儿说。
“没有,我没事!”
“今天大家都要回会场帮忙,能拜托你个事吗?”雪儿说。
“可以,怎么?”
“琚毅今天一醒就出院了。药都没拿!医生说他一定要吃药的。”雪儿说,“我没空去送给他了,要么你帮我送一下。”
“啊……?”我愣住了,脑子开始混乱,胸口一阵痛楚。
“听小安说你家就在沂南路。琚毅住在绿洲半岛,拜托!”
“那我怎么拿药?”我的手指有些微微颤动。
“十分钟后我在沂南路口等你!就这样了,我快来不及了!”她啪的挂断了电话。
我的手心已经****了,厨房的门紧紧的关着。我拉开门,萧励沣高大的背影站在水槽前忙活。
“干什么?已经饿了?”他回头对我笑。
“单位突然有点事,一定要回去一下。”我惴惴的说,“我会尽快回来。你……不会生气吧?”
萧励沣眉骨略略皱了一下,笑道:“太抬举你自己了。去吧!老实说,很久没做饭,我也生疏了。”
“不会做就不会做,找借口的吧?”其实我心里挺过意不去的。
“我找人喝酒去,顺便送你!”萧励沣将袖子扯下来。
“不用,我同事来接我。”我急急的换鞋,“谢谢!她已经到了!”
黄昏过后的街头还是闷热难当,远远的看见琚毅的Q7停在街口。雪儿从车子的驾驶位跳下来,将一包药递给我。
“琚毅太倔了,这药一定要吃的!”她秀眉紧蹙,“真麻烦!拜托你帮我送过去吧。这是他们大楼的门禁卡!”她从口袋里掏出卡片给我。
雪儿走了以后我才回神。雪儿怎么开琚毅的车,还有门禁卡……又自嘲的笑,如果说雪儿是琚毅的女朋友也不奇怪。郎才女貌,巨配无比!
琚毅家的窗口亮着灯,我有些迟疑。今天的事情本来就有些蹊跷,为什么要我来送药?或许是我多想了,药送到就走人!
站在深褐色的门前,迟疑了一会才按了铃。但是许久没有人来开。
隐隐听见里面有玻璃碎裂的声音。我有些担心,开始用力敲门。
“琚毅!琚毅!”我大声叫着,琚毅这两个字出口有些生涩,却有重温故梦的暖意。
门开了,琚毅的右手被吊在胸前,脸色苍白得有些吓人。看见我的时候眼里分明闪过一丝不解和惊诧。
我不敢看他,递上那包药,“雪儿让我来送药的。”
“雪儿?”琚毅重复我的话,“进来坐。”他的声音充满疲惫,我像中了魔杖一样的打消了离开的念头。
客厅的家具很简洁,地上有个碎掉的碗。一股方便面的味道从厨房传来。
“你煮面吃?”我问,“我帮你盛吧。”
“谢谢。”琚毅将药放在桌上。
我盛了面给他,然后收拾了地上碎碗的残骸。他左手吃面很不方便,眉头也紧紧的皱在了一起。
“今天谢谢你。”我站在他面前,却找不到话说。
“不是雪儿让你来送药,估计你不会想到要谢我吧?”琚毅淡淡的笑,言语间有轻轻的嘲讽。
我心头一阵刺痛,咬了咬唇,“没什么事我先走了。”琚毅很陌生,到底不是往日里那个人了。
“等等!”琚毅拦到我面前,他的气息让我晕眩,“对不起。”他的声音有种暗哑的伤痛,我的眼眶立刻充泪了,只能低着头不说话。
“刘珩,这六年你去哪儿了?”
六年?对于我来说发生了太多事情。但我不能说,我不能把这些不堪的过往说给他听。太长、太艰难、太不能启齿……
“我一直在这里。”我迎视他的目光,那眉、那眼分明是记忆里的样子,而且这么近。但我知道,永远都不能企及了。我朝他笑:“还是那样,迷迷糊糊的过日子。”
“你爸爸好吗?”
我一阵心酸,“很好,谢谢!”我呼了口气,笑着说:“雪儿交办的事情做好了。我先回去了!”
“雪儿……她是我妹妹——琚雪。”琚毅说,然后是一阵沉默。我胸口莫名的一松,随之而来是更深的疼痛。雪儿是谁对我来讲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你妹妹真能干。”我发出略带夸张的笑,“真的不早了,末班车都快赶不上了。Byebye!”
走出大楼才发现自己泪流满面,我不应该悲伤了,因为一切都已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