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还是很快的向前滑,这是即将离职的最后三天。华姐突然组织大家去骑马,我虽然不想去,但还是拗不过小安的哀求。
已经十几年没有骑过马了,城市里很少有这项运动。而且马会俱乐部的费用又高,我几乎快忘记怎么骑了。还记得小时候在自家的马场飞奔驰骋的情景,那是多么遥不可及的过往……
雪儿这天是雪白的长靴和格子衬衫,秀丽中英气逼人,我忍不住暗暗喝彩。也许我们真是一个母亲生的,但真的很不像。秋日的马场衰草连天,这里规模不小,乍看之下有几分苍茫的感觉。几匹马已经被训练师拉了出来。雪儿当先跨上一匹白马。熟练而潇洒的动作引来大家的喝彩。
“好帅啊!”小安叫,“可惜我不会,你说雪儿肯教我们吗?”
“不用教的,其实我也会。”我自言自语。突然看见不远处两骑红色的马慢慢的由远至近。马背上各坐着一人。
萧励沣和余暮寒并肩骑在马上漫步而来。
那晚之后,萧励沣又是很多天没有回来。我早上起床,客厅的烟味未曾散去,茶几上的烟灰缸里横七竖八的躺着十几个烟头。我想我又一次的惹火了他,每次总是那么不当心的把我们之间仅有的那些缓和带破坏掉。
没想到这么巧,竟然在这里碰到他们。看来他和余暮寒真的已经发展到了一定阶段。无论是家世、学历、社会地位,余暮寒都是他首选的伴侣,真不明白为什么还要有一个我的存在。
他俩来到我们一行人面前,萧励沣飞身下马,动作娴熟而充满男性的力量。他原本就高达,此刻一身军绿色的骑马装备更显得格外英姿勃发,气宇轩昂。
“来,我抱你下来。”他走到余暮寒的身边向她伸手。
余暮寒竟然脸红了,迟疑了一下才把手交给他。
“没想到萧总的马术这么高超。”华姐笑着说,“我们这里就只有雪儿会骑,什么时候萧总也指导我们一下才好。”
“他骑马真的很厉害,我才算见识了,不然也不会叫他教我。”余暮寒心情似乎不错,一贯冷若冰霜的脸上露出难得的娇人微笑。
雪儿沿着马场跑了一圈回来,看见萧励沣的欣喜在瞥见余暮寒的一刹那化为乌有。但也只是一瞬间她又高兴的说:“大哥,你来都不叫我。整天赶着跟美女约会。一点也不把我放在心上。”她的话听似娇嗔,却有种掩不住的酸意。
“elvina让我教她骑马。正好本市的商会要举办比赛,我也来练练。”萧励沣说。
“就是一年一度的马术比赛吗?你的一定得第一咯。”雪儿说。
“你太抬举我了。我都很多年没骑马了。”萧励沣摆手,他身姿挺拔,如同旷野的一株劲松。
“励沣,我们继续吧!你不是下午还有会吗?我还是不敢骑呢。”余暮寒淡淡的说,她总是目下无尘的。
萧励沣朝我们笑,然后扶余暮寒上马。
“elvina这么轻灵的女人,这项运动真的很不适合她啊。”雪儿娇笑着走到余暮寒身边。我瞅见雪儿慢慢的摸着马的臀部。突然,那马狂嘶一生,发了疯似的跑了出去。
余暮寒一声凄惨的叫声划破长空,萧励沣立刻翻身上马去追余暮寒那匹已经发狂的马。
“腿夹紧!拉住绳子!别怕!”萧励沣在后面追着大声喊叫。
我手心冒出一阵冷汗,刚刚我亲眼看见雪儿把发簪重重的插入马的臀部,又重又狠……我虽然穿了长袖的衬衣,但觉得手臂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侧脸看雪儿,她仰着头晶莹的肌肤迎着日光,明媚的笑容一览无余。我却只觉得冷,她真是狠。
我握紧拳头,希望余暮寒没事。
终于,萧励沣已经和那匹疯狂的马到了一条齐平线上。“把手给我!”萧励沣大喝。
余暮寒花容失色,一个劲的摇头,死死的抱着马脖子。
“elvina,听着!把手给我,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相信我!”萧励沣大声的说,语气中有着不容辩驳的力量。
余暮寒眼睛一闭,将手伸给萧励沣。只看见她白色的身体凌空飞起,一瞬间已经稳稳的坐在萧励沣的身前。萧励沣用力一扯,勒住马缰,马长嘶一声,停了下来。
余暮寒伏在他的肩头嘤嘤哭泣,萧励沣柔声安慰:“没事了,没事了……”他侧头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但也长长的缓过一口气来。
我们一行人集体鼓掌,大声的喝彩。小安更加如痴如醉的倒在一边喃喃的说:“他要愿意这样抱一抱我,我愿意折寿5年!”
我横了她一眼,“你这还没跟他一桌吃过饭,也没让他抱过,已经折了好多年寿了。要不,你问问他,说不定他还真喜欢你这一型的。不用你折寿,他还愿意给你钱花。”
“唉,算了吧,想想,就是站在他面前我都自惭形秽……!”小安倍感失落。
远远的,只见余暮寒娇小的身子靠在萧励沣的怀里瑟瑟发抖。而一边的雪儿,脸色苍白,眼睛恨得像要沁出血来。
Elvina?这个英文名字很熟,一定是在哪里见过。我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才想起萧励沣生日那晚,那个白色的爱马仕皮甲盒子上的署名,原来就是余暮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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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班去医院看爸爸,意外的发现爸爸不在房里。护士说,有朋友来看爸爸,他们在花园里散步。
爸爸住院这么多年,亲戚朋友都相继不再联系。还会有什么朋友?
医院的设施是一流的,即便是秋天,花园里依然丹桂似锦,满地的绿茵,盎然着一股生气。远远的,看见爸爸坐在轮椅上,一位身着淡蓝色风衣的女子坐在他一旁的长凳上。她对着爸爸正说着什么。
“爸爸,外面风大,你该回病房了。”我走到爸爸身边,握住他轮椅的推把。
“珩珩……”她站起来,眼眶通红,欲言又止。
我停下来等她说话,珩珩?难道从前她这样唤过我?从没有这样的记忆。
“她来跟我玩……我很高兴啊。”爸爸推了推我的手臂,“护士小姐,你让我们再说说话……?”
“我不是护士,我是你女儿!爸爸,你怎么老是记不得我呢?我是刘珩!”我情绪有些激动,眼眶一阵阵的发酸。爸爸已经无法站立,瘦弱的身体靠在轮椅里。而我,花再多的力气也无法使他强壮健康起来。最可悲的是,我几乎每天都来,他还是记不得我。
“珩珩,不要对你爸爸这样……”她在一边说。
“李曼青,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话?你是我爸爸的朋友吗?如果没什么特别的事,请你离开。这里不欢迎你!”我冷冷的说,推着爸爸朝病房走去。
好不容易把爸爸安顿好,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一辆簇新的黑色奥迪A8停在门口,后门开了,李曼青从车里走下来。
“珩珩,跟妈妈一起吃顿饭好吗?”她双眼通红,泪水可能冲花了她精致的妆容,令她看起来骤然衰老而憔悴起来。
我低着头不说话,也找不到该说什么。就在刚刚,爸爸睡着的梦中还唤着曼青,没想到这么多年他还是忘不了这个女人。他睡前央我带李曼青再去找他玩。
“珩珩……”她又落泪了,“这么晚了,我们都没吃饭。就吃顿饭不会浪费你太多时间。”
我咬了咬牙,上了车。
车子直接驶入城东的“朴竹园”。这是城里有名的高尚社区,房子都是民国时期的旧式公馆。绕过层层叠叠葱荣的树荫来到一座二层楼的红色砖房前,里面还亮着灯。
房子装修得极其朴素,中式的家具零星摆放,白色的墙上毫无字画之类的装饰。只有客厅的一角供着一樽观音,鼻端有淡淡的檀香味传来。
仆人一早端上来简单的菜色,三菜一汤,都以素食为主。
“另外加一盅天麻炖乳鸽给刘小姐。”李曼青轻声嘱咐仆人,请我坐下后微笑着说,“我已经吃素十年了,这些菜色太清淡,不要介意才好。”外套脱去后,她只穿一件素色纯麻质料的旗袍,更显得苍老和瘦弱。
我胸口一阵难受,那些原本想好的话一时竟说不出口了,“雪儿不住这里吗?”我只能随便找些话来说。
“孩子大了,都不喜欢和老人在一起。她自个儿在市中心买了房子。”
“不觉得你很老,我爸爸才老呢。养尊处优也会老吗?”我淡淡的说。
她的脸色微微发白,我知道我又刺激到她了。没来由的一阵快意,随即又生出难过来。其实我对她毫无感觉,连恨都没有,何苦这样为难她呢?
“那个时候家里的情况真的很差,你爸爸每天沉浸在他的诗画当中,马场都是我一个人在管理……有的时候连饭都吃不起,连给你买衣服的钱都没有。”她泪光莹然的看着我,“牧云的出现让我知道,原来人还是可以活的很好的。那时我才二十二岁,人生还那么漫长。我不甘心在马场里穷困潦倒到死……珩珩,希望你明白。我真的不得已。”
“其实,我从来没有恨过你。如果不是你再次出现,我差不多已经不记得有你这样一个母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