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一直打不通萧励沣的电话,我开始关注新闻,希望能得到余暮寒的消息。但是一切都那么平静。我差不多开始怀疑,除夕那夜的真实性。或者萧励沣只是和我开了一个恶作剧的玩笑?余暮寒根本没有受伤。
整整的一个春节七天,小区里都是欢声笑语。我赋闲在家,自然没有长假的概念。初八,小区的人们又开始忙碌着上班了,一切恢复到节前的轨道。银行的存款就剩下三位数,我必须开始找工作。面试了几家小型的广告公司和企业,结果出来前只能在家等通知。李曼青打了很多次电话让我去吃饭,最后终于答应下来。
去李曼青那里之前先去看了龙叔,龙叔看见我很意外也很高兴,“刘小姐,过了年才想到过来玩啊?”但是,我看得出他眉间藏着几分不自然和欲说还休。
蘅园在龙叔的打理下四季如春,园中苍翠的松柏在寒风里兀自矗立。庭院的窗棂上泛着淡淡的黄色日光,目光落到之处纤尘不染。“龙叔,萧励沣在哪,你知道吗?”兜兜转转,原来想问这个。问题出口后自己的胸口一松,而后又紧紧的绷起来。
龙叔看着我,目光中有隐隐的不忍,“他在医院。这十几天,天天都在医院。余小姐的事,你……你知道吧?”我不知道他的那种不忍是因为萧励沣还是余暮寒。但从他的眼神里我读出了这一切都是真的,萧励沣没有和我开玩笑。
“余小姐她……她还好吧?”
“她的脸烧伤很严重……唉……现在余家从欧洲请了最好的医生会诊……可惜!”龙叔看着我,无奈的摇头。
“怎么会这样呢?”我不禁喃喃的说,那样美的容颜。一旦失去,会是怎样的打击?
“现在还不知道。”龙叔似乎欲言又止,“除夕夜,励沣和余小姐去余家吃的饭。可是……余小姐却在那晚出了事。我问励沣……他却不肯说。”
我的心慢慢的往下沉落,胃里空空如也好像这满园的寒风都吹到我身体的五脏六腑去了。萧励沣因为我留下余暮寒一个人?然后她就出事了,多么残酷的巧合。现在萧励沣的难受可想而知,因为我而使他最喜欢的人受这样的伤害……所以他不再接我的电话。我回忆起他那天离开的神情,不由打了个寒颤。身体犹如灌进了铅,承重得无以复加。
“刘小姐,你没事吧?”龙叔关切的问。我还没回答,院子的大门被推开。萧励沣风尘仆仆的走进来,我第一个印象是灰,他整个人给人一种灰色的感觉。然后就是低落,认识到现在我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他看了我一眼,“你过来找我?”
“我来看看龙叔。”我望着他,他这种气色和精神让我觉得难受,“余小姐怎么样了?”
“龙叔,帮我准备一套衣服。我要赶回公司开会。”萧励沣对龙叔说,他随便的穿了一件黑色的大衣,头发略显凌乱。下巴上是青色的胡渣。这么处处考究的人竟然憔悴成这样,想来这几天肯定难过已极。
龙叔走开后,他突然看着我,目光专注而深邃。慢慢的,那目光暗沉下去,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是琚雪干的。”他的话像一把冰刀划过我的心房,浑身的汗毛都在顷刻收缩。琚雪?!又是琚雪!我喉咙像卡了个硬块,许久都发不出声音。
“那……那你预备怎么办?”那毕竟是我妹妹,虽然不管是哪个方面我都不觉得我们有相似。但这是个事实!而这个事实正是我此时不停发抖的原因。她是不是疯了,她伤了萧励沣最爱的女人!他会把她挫骨扬灰!
萧励沣看着我的目光锋锐中透着一种崭新的东西,是一种无可奈何的犹疑,半晌他才缓缓的说,“报警。”
“不要!”话出口我就后悔了,我以什么立场让他这么做呢?“是……余暮寒要报警对不对?”
“她不知道,她根本不知道是谁。”萧励沣的声音充满了某种伤痛。我知道他的能耐,他说是琚雪就一定是。
“我……我让她去自首!自首会轻判的,我让她自首。”我说。
“我给你三天时间。好好劝劝你妹妹!”他淡淡的语气中透着的那种坚决是我所熟悉的。原来他早就知道,琚雪是我妹妹!
“你……你不要太难过。”我蠢笨的脑子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只是希望能安慰他。
他望着我,嘴唇抿成一条线,下颚处慢慢收紧。从前,每当发火的时候他就是这个表情。但此时,他眼中只有一种悲凉,那悲凉从我的眼里慢慢下沉到我的心肺,我整个人都开始感到刺骨的寒冷。
“你走吧。”他低下头,声音缓慢而低沉,“希望你能让琚雪去自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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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李曼青家的时候天黑了,朴竹园的房子都隐在密密的灌木花丛中。每个窗子都从那些灰绿色的植物里冷不丁的透出或黄或苍白的光,显得异常的诡谲。
“珩珩!”李曼青看见我目光闪亮起来,屋里的暖气开得很大,但丝毫无法驱赶我身上的寒意。她招呼我坐下,然后给我倒了茶,“马上可以吃饭了。”
“琚雪在哪?”我问。
李曼青眉头一蹙,深深的担忧从眼里流露出来,“一直把自己锁在房间,已经十几天了。我也不知道怎么了……”
“我有事找她。”我猛然从沙发上站起来,吓了李曼青一跳。
“雪儿她……又闯祸了吗?”我爸爸的事在李曼青心里一直定义为琚雪闯的祸。大概在她心里,琚雪一直是个小孩子,但殊不知很多事情做了必须要承担后果。
琚雪的房门没锁,我推门进去一股数日不见阳光的晦涩湿霉的味道扑面而来。房间的窗帘紧紧的拉起来,我错觉来到了一个湿冷的地窖。琚雪就坐在床边的地上,身上穿着白色的睡衣。房门打开透入的光使她抬头,“你来干什么?”她的脸又小了一圈,苍白得像个幽灵。
我什么话都没说,直接拉开窗帘,打开窗。窗外路灯苍白的光束正好照在琚雪身上。她突然发疯似的冲过来想要拉起窗帘,嘶哑的喊着,“你疯了吗?你给我滚!谁让你进来的!你这个阴魂不散的无耻女人!”
我用力的推开她,没想到她那么轻,竟然重重的跌倒在地上,“我来带你去自首。”我的声音波澜不惊,心口却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的锤了一下。
琚雪重重的颤抖了一下,眼神迷茫的看着我,“你说什么?”
“你用浓硫酸泼了余暮寒,她现在毁容了。所以,你必须去自首。”我的语速很慢,每个字从我口中跑出来的时候我下意识的做了一个停顿。只有这样,才能让我的口气尽量显得坚定和不容辩驳。
我身后发出一阵巨大的碎裂声,李曼青紧紧的捂住嘴巴,不敢相信的拼命摇头。
琚雪望着我,她的目光穿过我似乎到达了一个不为人知的远方。她苍白的脸颊上慢慢泛起吊诡的红色来,她站起来肆意的笑容让我觉得恐怖,“毁容了!她毁容了吗?哈哈哈……”她的笑在空荡的房子里来回震荡像远古飘来的女鬼,但是她眼睛却流下泪来,最后的声音变得模糊不堪。
李曼青冲上去抓住琚雪的肩膀,破碎不堪的声音带着哽咽,“刘珩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做了这样的事?”
琚雪一把推开李曼青,直直的望着我,“她毁容了,你不高兴吗?你以为要我去自首,萧励沣就可以是你的了吗?你不要想得太美!”
我无奈的看着她,心里是满满的悲伤。她像一只斗败了的小兽,用她最后微薄的力量做着徒劳的反抗以维持一点点的骄傲和自尊。
“你算什么东西,一个不要脸的情妇!下贱的女人,哪里轮到你来让我去自首。”琚雪的眼睛很大,加上现在那么瘦,整张脸的三分之一被一双充满歇斯底里的挣扎和狂乱的眼睛占去了。
“你错了!”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即使余暮寒毁容了,也无济于事!因为,我是萧励沣的妻子。事实上,我们早在七年前就结婚了。是他要我来告诉你,请你三天之内去自首。”
她的身体抖了一下,怔怔的说:“你撒谎。”
“你也看见我们的结婚戒指了,那个‘时光流沙’。”我的语气坚定。
琚雪慢慢的坐到地上,她的身体像被突然抽去所有力气一样。我的胸口又开始疼痛了,看见琚雪这样,我竟然会疼痛。我慢慢的蹲下,轻轻的对她说:“雪儿,去自首吧。一定会轻判的!”
“你休想!”她目光散乱,“那天我看见余暮寒和萧励沣一起进了尚城。除夕夜,他们两个一起……我就在楼下等,等了很久!我的手脚都冰冻了。后来,萧励沣下来了。我看着他开车离开,我不知道他去做什么。我手里拎着硫酸,其实我知道没有机会伤到余暮寒的。但我不甘心,不知过了多久,余暮寒竟然下楼了。一个人下楼,她不停的打电话,我知道她打给萧励沣……”雪儿慢慢的用无比沙哑的声音诉说着那个除夕夜发生的一切“我看见她穿着白色的风衣,那是大哥最喜欢的颜色。余暮寒的侧面美得不可方物,我不知道,我只是想上去毁了她,毁了她的故作清高,毁了她的美……”
“她看见你了吗?”我的手心全是冷汗。
“没有!”琚雪狂乱的说:“但是,我没料到浓硫酸的威力这么大,就一秒间她的脸就开始变化,变得狰狞不堪……她痛得在地上滚,杀猪一样的叫!往日的淑女风范一点都没有了!她变得比鬼还难看……”琚雪开始啜泣,“我以为我会很开心,但是,她在那里滚的时候,我却害怕了。我想,我毁了大哥最心爱的东西,他会多么难过啊……于是,我报了120。”
“雪儿!你怎么能这样呢?”李曼青痛苦的哭喊,“你毁了别人的一辈子,也毁了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