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儿明白,多谢父亲!”
温承望的语气中带着难以遏制的惊喜与激动。
“承望,我已经带你见过了少国公和太守大人,到时候你要好生跟京中这些贵胄结交,万万不可得罪了。”温修信耐心嘱咐。
“父亲,孩儿都懂的。只是,孩儿怕明日弟弟会不开心,不愿意答应这件事。”
“他有什么不愿意的?”温修信又是一声叹息,“他既已无缘仕途,为自家兄长争得这个机缘有何不可?莫非他还真的异想天开,要跟着少国公去行军打仗不成?少国公是沛国公府的长子,与他的身份天差地别,便能真心为他好,让他一路坐上将军的位置不成?简直是痴人说梦!”
“他还算懂事,已经拒绝了少国公,怕是也没有从军的意思。以后你入了仕途,便让他跟在你身后,做你手下的左膀右臂,也好过让他呆在鄢陵,整日的骑马打鸟,无所事事。”
“父亲放心,孩儿以后一定会好生看着弟弟,孩儿若是升迁,弟弟也可以坐上孩儿的位置,我们两兄弟互相扶持,一定不会辜负父亲的期望!”
“还是你明白为父的一片苦心,只希望蕴延能够早些懂事,不要再让我这么操心了。”
温蕴延站在门后,像是一只孤立的鸦鸟,他没有说话,也没有惊动任何人,一个人悄悄走了出去。
翌日清晨,八月初一。
温玉容一大早便给蕴延准备了补气血的莲蓉药粥,等了许久,才见着蕴延。
“那个方向……”
温玉容面色复杂,心里的大石头往下沉了沉。
“蕴延,你不和四叔一起坐马车前往猎场吗?”
“不了。”
温蕴延淡淡的说:“我骑马过去,不与父亲和兄长一路。”
“四叔还是不让你参加围猎,所以你才一早上去寻了祖父?”
温玉容明白四叔是将所有的心血都寄托在文武双全的温承望身上,他尤善骈文,应试文做得也极好,得了先生数次夸赞,必然是能够入朝为官,但蕴延也是他的孩子,哪怕没有入仕的希望,如此厚此薄彼,也未免令人心寒。
温蕴延摇摇头,没有多说什么,看见姐姐手中的粥,露出了一丝真心的笑来。
“这是姐姐特意为我准备的吗?”
“嗯!希望蕴延能一举夺魁!”温玉容笑着,高声说道。
“姐姐真好!”
温蕴延眼底的阴寒消退了些许,脸上暖意加深。
接过莲蓉药粥,温蕴延吃得一干二净,最后擦擦嘴角,笑着说:“好吃!等我夺魁回来,姐姐会不会给我做好吃的?”
“当然啦!”
“为了姐姐亲手做的美味,我也一定要夺魁了!”
“贪吃鬼!”温玉容笑得眉眼弯弯。
温玉容不知个中细节,只是知道,当夜一群男子回府的时候,蕴延已经是今日围猎场中最抢眼的一个,他比排在第二名的兄长的猎物足要多出一倍,是当之无愧的魁首。
但他的脸上并没有多少笑容。
温玉容看向四叔,四叔脸上也是寒风骤雨,不见喜色。
他似乎并不为自己的两个儿子夺得魁首和第二名感到欢喜,眉眼之间反而含着隐隐的愠怒。
“蕴延,四叔这是怎么了?”温玉容有些不解。
“没什么。”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温蕴延的语气很轻,却带着一股森然的寒意。
温玉容心底打了个寒颤,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姐姐,咱们去小竹林一起喝茶吧!”温蕴延拉着她的袖子,就像小时候在夜里迷路,被姐姐抱在怀里时拉住姐姐的衣袖一样。
温玉容能够感受到他心中巨大的悲伤与不甘,可这种失望是由他最憧憬最向往的那个人赐予的,他什么也不能说。
“好。”
温玉容拉着弟弟的手,就像小时候抱着他穿过夜林,那时候那只小小的手被她的手掌包在手心里,现在她却只能握住他的手指。
“蕴延,你是真的长大了。”她感叹道。
“长大了,还是姐姐的弟弟。”温蕴延笑着,“有时候真羡慕世瑾,如果我真的是姐姐的亲弟弟,是不是会很幸福呢?”
“蕴延,世瑾不在我身边,你陪伴我的日子,比他呆在我身边还要多。我忧心他,一样也会忧心你,你现在……是在伤心吗?”
温蕴延低头看着姐姐牵着自己的手,小步跟在姐姐身后,一瞬间心中的委屈与不甘如浪潮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没有,姐姐。”
他眨眨眼睛,深吸进一口气,又重复一遍说:“没有,姐姐,我今天得了魁首,我高兴还来不及。以后,我还会赢下去。”
温玉容带着他来到小竹林,纹绣在旁边布置小酒桌与凳子,姐弟俩就这么简简单单坐在一起看着竹林,喝起了茶。
“给你准备了好些吃的,看起来你是没有心情去吃了。”
“对不起,浪费了姐姐的心意,可我实在吃不下。”温蕴延低声道歉。
“不用说对不起,看见你刚才的表情,就已经知道你的心情。”温玉容轻轻抚过他的头发,温声说,“你已经长大了,难过也不能跟别人说,但如果实在不能忍住,想要倾述给别人听的时候,可以过来姐姐身边。”
“姐姐也会有委屈的时候吗?”温蕴延转着手里的茶杯,“被兰姐姐陷害的时候,姐姐那时候是什么心情呢?”
温玉容倒茶的动作微微一顿,茶水平缓倒入杯中,她将茶壶放到桌上。
“我是你的姐姐,本来应该和你说更善良平和的话。”
温蕴延抬眼看着她。
温玉容继续说:“但我那时候其实在想,我一定要让她付出代价!”
温蕴延忽然一笑:“这才是我认识的姐姐啊!”
“但是让她付出代价之后,其实我也不好过,爹娘心里很难过,我早知道会是这样,但我依旧这样做了。蕴延,有时候要报复一个人,自己看似毫无损失,但其实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但是心里总算是觉得痛快。”温蕴延说,“姐姐其实是和我很像的人,这也是我最欣赏姐姐的地方。”
“没想到蕴延也会有这样自恋的时候。”温玉容笑着。
“我没办法不这样想,因为一个困在后宅之中的女子,抱有像男人一样巨大的决心,是很难得的事情。”
温蕴延轻声说:“所以我很佩服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