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左边拉一点,好好好,停停停,就这个位置……”正在说话的是筹划方之一的罗先生,每年活动场地的装饰工作都交给他们组。布置了一上午,从我的房间往外看能看到他们正在街角拉横幅,应该是要结束工作了。罗先生和我家是邻居,两个屋子之间只隔了一堵石栅栏。
他毕业后去了国外深造学设计。这里改造完后他回来了一次,也带来了他的妻子。没多久,罗先生就收到了国外的聘书,本来打算带着妻子一起离开这里,不过妻子以国外动荡为由拒绝了,年轻有冲劲的罗先生只好只身前往国外打拼。
那天,两人是在机场的大巴站上分别的。
罗先生不知道的是,妻子当时已经怀孕,而她的本意则是为了让眼前的男人没有负担地去追逐自己的梦想。
孩子出生那天,罗先生还在焦急地等待飞机降落。
“老罗,我马上就要进产房了,我好紧张……”
产前的那次通话,却成为了罗先生此生最大的遗憾。
女儿,是妻子留给他的最后一句情话。
那天,罗先生辞去了国外的工作。不久,他便欣然接受了这里最大的书刊社的邀请,成为了一名主编,同时作为这里的居民,从夏日活动举办的第一届,他就作为筹划方组织了一队人负责街道装饰。
就我而言,高学历的他甘心待在这里,算是屈才了。
“肖澈,走吧!王老师他们到了。”声音是从罗先生家传来的,是罗先生的女儿,罗琳。
“你先去吧,我一会儿到。”我装作慵懒的语气,试图把她打发走。
因为是毕业季,中考之后同学们“各奔东西”很难再有相聚的机会,所以放假前老师就和我们约好了今天一起野餐。本以为还是以往的“自愿”原则,而我也早已制定好了今天的计划,不过在提出野餐活动的当天,却突然采取了“少数服从多数”的规则,最终,以包含我在内的3张反对票无奈妥协了。
“我都看你站在窗边有一会儿了,这次可是说好了全班参与的哦。”
额,大意了,面朝罗琳家的窗帘没有拉上。
户外活动的话,之前也是有举行过的,不过每次我都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了。
而事实也证明,我的缺席,也丝毫没有减弱同学们外出的热情,听到一些同学在活动结束后才知道我没去,姑且算是心安了。
“来了。”没办法,这次应该是逃不掉了。
同龄的孩子中,罗琳离我家最近,我们双方的家长也是老交情了,而她是女生,我又是男生,所以从小就在大人们的调侃中与罗琳为伍。
“肖澈,你是男生,要保护好罗琳啊。”
“放心吧叔叔,我有一件披风,我穿上后就会变得很厉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信你可以问我爷爷,就放在……”
嗯,现在想想,小时候我也挺吵的。
“走吧。”罗琳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有些距离,像两个陌生人。
好热。
如果拉上了窗帘,兴许我现在正吹着风扇画画。
“肖澈!”罗琳停下脚步回头喊我。
“怎么了?”正想风扇的我突然被打断,也停了下来。
一股热风迎面朝我吹来,罗琳的长发被牵向我这头。
这条路上没什么人。
街道被两侧的房子挡掉了半束光。
像是被提醒一般,心中莫名升起的感情瞬间消散。我楞了一下,又继续问到:“忘带东西了吗?”
“没事,走吧。”罗琳又继续往前走。
她的眼中带着失落,我肯定。
我没有再询问罗琳想说出的话。
我自认为是一个无趣的人,再愉快的话题到我这里也只会戛然而止,更何况……
转过坡脚便到刚才罗先生组负责的大街了,人也相对多了起来。罗先生就在前面,和几个筹划人谈笑着正要回家,看来准备工作都完成了。
我加快脚步跟上罗琳。
“爸,我们走了。”
“哦,好,注意安全啊,野餐的时候别去河边玩,还有野生的菌类也别乱吃,对了还有……”
“知道了,知道了,放心吧,有肖澈在呢。”
“叔叔。”我这才跟罗先生打招呼。
“肖澈,别带罗琳乱跑,到那儿了听老师安排。”
“嗯,好。”
“琳儿,你的东西都收好了吗?没收好也不着急,还有一段时间。”
“快了,爸,不说了,要赶不上了。”罗琳拉着我的袖口往前面走。
要离开了吧。
月璃河边有一片草地,这块街区和与它衔接的街区间被道闸隔开,只有一条笔直的马路,但也仅限自行车通过,人行道两旁种着梧桐树,即便在晴天,也很少有阳光能打得进来。
“玥玥!”罗琳一边招手一边往草地走去。此次活动的地点,就是这里了,单论野餐的话,确实不错。
算上我,所有人都到齐了,因为以后再难有这样全员聚会的机会,所以不管愿意与否,都没有人缺席。
王老师和一些同学坐在不远处,我想刻意避开他们,但是绕弯幅度很大,避开他们的意图太过明显,还有可能被对方先开口叫住……
“来了,他们在那边,就等你呢,快去吧!”还没靠近就被老师注意到了。
“哦。”正好借此机会,快步走开。
没走多远我就放慢了脚步,敷衍的态度让我感到内疚。
明明没有想好要说的话,我却已经转过头去,无论说什么也好,再说点什么吧。
“这个我来,你们拿那个就行。”王老师正忙着和其他同学准备餐具。
好,她应该没有在意,就这样自然地走到那边去。
“肖澈,你终于来了,我们这局马上结束。”
“啊,没事,你们慢慢玩,我一会儿过来。”
看来我也不是完全透明的。
“呼。”河岸边的长椅是这几年加装的,道闸右侧正对着也有一张长椅,没有被树荫遮盖,而且与平坦的野餐区有些距离,因此很少有人“光顾”这里。
我以为远离喧闹的人群便可以独享一片宁静,但即便戴上耳机也不时地向他们看去,自作清高的同时也期盼着某个人能发现我不在,当接到邀请时再说一句自认为很帅的话表示拒绝,如果完全没被注意到,也只会自言:“我喜欢一个人待着。”
为了引起别人的注意而假装孤身一人,为了彻底与所蔑视的嘈杂划清界限而置身于分贝之外,但它是残酷的,我依然听得见风吹过梧桐树叶,水流过岸边碎石,聒噪的蝉鸣灼烧着我的大脑,它们萦绕在我耳边却去之不得,望向那些我曾与之为伍如今避之不及的方向,甚至能听到我的心跳。
“肖澈!快来,快来。这局结束了。”
不知道是什么驱使我向他们走去,本来心里早已想好多种婉拒的说辞却被热情的招呼声瞬间击碎,也许我本来就不喜欢孤独……
“来了。”好吧,仅限这一次,就这样,酷酷地向他们走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