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球”、“恁娘”,和许多在土地里刨食儿的人一样,木天的口头禅跟“文雅”二字无甚关系,但也不至于让人感觉特别被冒犯。事实上老木的口头禅如果放在村里诸多汉子的口头禅之中做比较的话,绝对算得上小清新了。
许多三四十、四五十岁的大妈大婶的口头禅,都远比“恁娘”直白露骨,但她们也不会刻意在后辈面前说,都是被汉子们有意无意的调侃下还击用的,并不会针对年轻人,尤其是木恪这种正在读书的半大小子。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个别不讲究的汉子调侃大姑娘小媳妇儿过了火,那人家的反击也是毫不含糊的,也就不再刻意注意时间场合了。偶尔听来那么一两句,总是不由得让人俏脸一红、屁股一紧,对吧木恪?
花生米还剩下小半碟,老木又给自己倒了一盅老白干,正准备发起最后的“总攻”;院子里已经有些凉意,妈和姐没继续在竹床上坐着了,在木晴的软磨硬泡下,妈终于松口了,答应让闺女看一会儿电视,但看啥得由妈来决定,木晴想了想也同意了——中国男儿,中国男儿,要将只手撑天空……
“纳爱斯黄金剧场,提醒您收看下集预告。”妈对央视一套情有独钟多年,国家级电视台播出的电视剧在质量上也有保证,妈便拉着闺女一块看了。
每天两集,今天的第一集刚结束,第二集也快开始了。木晴是一百个不情愿,但有电视剧看总比傻坐着发呆强,也就认了命了。电视剧开始没多久,木晴好像真的融入到剧情中去了,也不再嚷嚷着换台,而是和老妈一样,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
木恪百无聊赖,陪老木喝酒就免了,不陪!况且估计那点儿酒也就刚够老木过过瘾;电视剧虽好,但自己之前看过了,知晓剧情发展,现在也没有重温的念头。想了想,木恪对着堂屋喊道:“妈!我去木柞家玩一会儿啊!”
“去吧,别太晚回来!”
“知道了!”
……
木柞是木恪的本家弟,比木恪小两岁,在镇上初中念初二了。村子就叫木集村,木姓肯定是大姓,但同一姓氏宗族内也分好几支,亲疏有别。
木恪和木柞并不是同一支的,不过好在现在也没人过于在意这些东西了,除了大年初一拜年时几支分开拜年,区别比较明显,平时谁管你哪一支的。尤其是正在上学的年轻人们,对此更是浑不在意,一句话:宗族观念,淡了。
木柞家就在木恪家的后面一条街上,就算晃悠着过去五分钟怎么着也能到了。木柞家最好的建筑就是眼前的这个门楼:水泥板的顶、青色长砖打的基、红色短砖垒起来的主体、用石灰来回粉刷多次的墙面、再加上两扇近三米高的大铁门,整体显得巍峨而有气势。
事实上村子里许多人家都是这样,住的房子还是三间瓦房,门楼却早就贴上瓷片了,一个个雕梁画栋的,不知情的过路人还以为家家财大气粗呢。
不过一推开大门,大部分人家是要露馅的。更有甚者,还要用瓷片在门楼上拼出几个字来不可,期中又以“鹏程万里”、“家和万事兴”为最多。门楼即门面,不外如是。
严格来说,这也不算是木柞家,木柞爷爷死的早,木柞的爸爸是由木柞的二爷带大的。刚开始时,二爷对自己的亲侄子视若己出、疼爱异常。但是随着木柞爸爸越长越大,到后来竟然迷上了赌博,最后甚至把本属于他的宅基地也搭了进去,二爷对自己侄子也算彻底死了心,扬言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
奈何赌徒就没几个不是无赖的,木柞爸爸木小苟把宅基地卖了也没换完赌债,干脆脚底抹油跑南方“打工”去了,临走前把自己的一儿一女往二叔堂屋一扔:“愿意养就养,不愿意埋了!”
后来木柞懂事以后,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我可能不是人,但你是真的狗!”也不知道到底对谁说的。
正对着大门的堂屋是木柞二爷在住,堂屋东侧有两间隔开的平房,分别住着木柞和他的姐姐木丽。木恪刚进大门就喊了一声:“木柞!”等到木柞回应了,木恪才迈步向平房走去。
进得屋内,木丽也在,正坐在床边看偶像剧,和木晴之前看的那部一模一样;木柞则在专心对付一碗水饺,木恪看了一眼,是村东头超市卖的速冻水饺。
木柞抬头又主动打了个招呼:“来了哥。”
“嗯,你先吃饭吧,吃完了再说。”
“好嘞!”木柞答应着又埋头继续吃,可能是吃的急噎着了,木柞赶紧喝了一口汤,奈何低估了汤的温度,一下子又被烫着了,把半个饺子带汤水,一口又吐回了碗里,在哪里龇牙咧嘴,大口哈气。
等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了,才不好意思地朝着木恪尴尬一笑,又看了看木丽,继续吃!
木丽显然是对这个弟弟的奇葩举动习以为常了,只是撇撇嘴,不以为意;木恪则是微微耸肩,不置可否。
半刻钟不到,木柞便把碗吃了个底朝天,把筷子一放,对木恪道:“哥,咱出来玩吧?”
“好。”
又转头对木丽道:“姐,碗我回来在刷,你别管了。”
“说嘞比唱嘞还好听,去走吧!”木丽偶像剧看得入迷,挥手打发了自己弟弟。
木恪临走又给木丽打了个招呼,那边木柞都快出屋门了,木恪正准备快步跟上,木丽又把木恪叫住了:“木柞说话办事越来越像俺爸了,你是他哥嘞,你看着他点儿。他跟别人出来我不放心,跟你出去我不怕。”
“中,姐。”
……
待木恪出了大门,木柞已经在大门东侧的一堆圆木上半瘫着了,这是邻居更远的一支本家大伯刚收回来的杨树,还没来得及出手。
木柞倚着半根圆木,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隔,问木恪道:“哥,你啥时候走?”
“后天。”
“后个晌午?”
“对!”
“哥。”
“咋了?”
“高中有意思没有?”
“说不上来,就那样吧。”
兄弟俩陷入了一阵沉默,良久,还是木柞打破的沉寂:“哥,你见过俺爸没有?”
“应该见过,印象不深了。”
“不深就不深吧,也不是啥好东西。”
木恪:……”
“哥!”
“哎。”
“我这一辈儿都不会赌!你信不信?”
“信!”
“别人说信我不信,你说信我信。都说‘有其父必有其子’,我木柞非得让他们看看!我一辈儿也不碰赌!”
“好事儿!”
“但是我好色!”
木恪:“……”
提起这个话题,木柞顿时来劲了,变得兴致勃勃:“哥,我都特么的不理解,为啥会有人没有女朋友?你看我,给学校里一星期一换,看见好看的就去追,追上了就发展关系,腻了就换人!我觉得我要不控制点儿自己,你年底都可能当大伯!”
“你厉害……“
“哥,你说当个男的找不到女朋友该有多笨蛋?这种货色有个词儿咋说来着?”
“单身狗。”
“对!单身狗!单身的都是狗!女人恁好骗他们都混不住一个女朋友,不是狗是啥?”
“这……”
“对了哥,你有女朋友没有?”
“哥,你咋不说话?”
“汪!汪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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