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重高墙,深深院落。从高处向下俯瞰,林府的格局外朗内秀,围墙高约一丈,砌以琉璃瓦,光滑不可攀援,往里青砖漫地,摆几瓮莲花,几块白石,不至于单调,厅堂轩昂整齐,宾客止步于此。过一带夹壁,又进一道月洞门,气象迥然不同,树木葱茏,花草繁盛。管家娘子们往来穿梭,打点夫人小姐们的衣食住行,吃穿用度。
“这株茶花蔫答答的,宋妈,您老走几步路,让小厮们抬一盆白海棠。记住,送到月洞门那儿就停下,换粗使丫头们抬进来。二爷和五姑娘的马车这会子就到,小厮们粗鲁,万一冲撞了五姑娘,我们这一年的辛苦都白搭了。”
走在最前面的嬷嬷絮絮叨叨,这里的竹子歪了要扶,那里堆积的落叶要扫。正分派差事,眼前忽有一团白影飘过,嬷嬷一惊,忙定睛细看,青影摇曳,桂树飘香,哪有什么白影?
大概是池塘的白鹭栖在树上,听见人语,扑棱棱飞走了。
一行人继续朝前,脚步声渐行渐远。先时驻足的竹林内身形一晃,乌发白衫,正是林纾。方才听嬷嬷提及五姑娘,她忍不住停下来听了几句。
五姑娘林幼宁,是她的妹妹。准确说来,是她的堂妹。
林相有三个儿子,长子林谦,任户部侍郎,膝下两子。次子林谚,不喜朝政,寄情山水,膝下四女,林幼宁是他最疼爱的女儿,每每出行,总会带上她。林谚总说,女儿在闺阁时,做父母的要多疼些,以后嫁了人,婆家各种规矩约束,自己想纵容宠溺,也不能够了。林纾的爹是林相第三子林译,在她出生后不久,林译夫妻相继染上重病,呜呼哀哉,只留下她这根独苗。
林相对小儿子的满腔思念寄托在林纾身上,将她带在身边,亲自教养。林纾的生活标准仅次于林相,单独拨了一处园子居住,清幽雅静,需要什么直接去账房说,不需要大夫人首肯。是以,大夫人虽然是林府的当家主母,呼风唤雨,马首是瞻,唯独在林纾面前,说话也得矮三分。
林纾说病了不见客,大夫人即使亲自来探视,漠雪、漠华也敢给她吃闭门羹。大夫人顾及自己的身份颜面,探一次病做做样子,后面就派身边的嬷嬷们来,人参肉桂茯苓燕窝,各色滋补汤药…唯恐林相责备她苛待三房孤女。
二夫人不当家,心思都放在幺女林幼宁的亲事上,定要择一门贵婿,吐气扬眉,每天与京城贵妇们喝茶聚会,自然不会来打扰林纾的清静。
是以,她这些天来去潇洒,府中事务漠雪、漠华应对的游刃有余。
可是,林幼宁回府,策略就得变了。这位五姑娘性格舒朗,不拘小节,且在这些姊妹中,最喜与她亲近,进院子不通报、不敲门是常事,夏夜被雷声惊醒,甚至会穿着亵衣跑到她这里,挤在一张床上睡觉。
如今她病了,林幼宁回府的第一件事,必然是跑到她这里探视,糊弄大夫人的路数,在林幼宁这里行不通。
漠雪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漠华却淡然的很,径直将院门、房门闩上,比划道:怕什么,五姑娘还能拆了院子不成!
林纾翻窗而入,恰恰看到这一幕,抿唇一笑,“五姑娘回来,我这做姐姐的心内欢喜,病自然就好了。备水,我要换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