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淮安客栈及其老板孙掌子的出现以及和左家的渊源,见第十七至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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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春之交的大别山,雪花漫舞,松柏盎然。
十一年前,小蝶遭逢劫难,九死一生,幸被大别山天堂寨的方胜、方幽师兄妹救起,带回大别山。在休养的那段日子里,她慢慢了解到,大别门成立于东汉末年,原来是一个单纯的杀富济贫的帮派。永嘉之乱后,他们又把北伐胡戎,统一南北,回复汉晋放入了自己的宗旨里。在女寨主彭湘的快刀之下,曾经倒下不少胡兵。想着自己因为永嘉之乱而南下,最后在淮西家破人亡,小蝶很自然地接受了大别门的宗旨。于是,她听从彭寨主的教诲,跟随师兄妹方胜方幽一起习武练功。几年后,她随大别门侠士们一起,北上袭击胡军以配合祖逖收复豫州。本来,祖逖在黄河南岸的虎牢修筑壁垒,秣马厉兵时,大别门侠士们就已经再度越过淮北,逼**顶山区。不料中途听闻祖逖病逝的噩耗,只好作罢,无功而返。
小蝶虽身在大别山,却心系淮左。洛阳大户左氏南下江淮,再次发迹的事情,她有所耳闻。从平顶山返回本营后,她便请求寨主准许她赴淮左探寻她的故人。
彭湘一听就问:“淮左故人?是左家吧?”
小蝶早已熟悉了彭湘的女低音和她的博闻多识,轻声回复:“是。”
彭湘又问:“左纳已经娶妻生子,你去见他,又能何如?”
小蝶回道:“徒儿只是牵挂,只要能见上一面,便会心安。”
彭湘:“你一定要去,我也不拦你。只是女子单独出门,多方不变。你须得女扮男装,化名息山。不可暴露你的真实身份,不可暴露大别山寨。速去速返,不得耽搁。”
小蝶谢过彭寨主,穿戴男装,准备停当,便下了山。
几天后,小蝶如期回到山寨,告知寨主她在左家听到的情况。“左庄主说,左纳早就应该回家了的,不知何故至今未返。”说着,小蝶心里暗自不安。
彭湘思量片刻,说道:“听起来是有些诡异。方胜,你准备一下,马上下山打探。顺着桐河往北,先到淮安客栈探听,再见机行事。一有消息,即刻回来告知。”
方胜俯首作揖道:“遵命!”
次日,方胜便抵达淮安镇,到了孙掌子的客栈。
方胜定了一间客栈房间,便说要喝一碗洛阳小米汤。小二说没有洛阳小米汤,只有大米汤。方胜一听便火了,“老子大老远路过这里,累了就要喝小米汤。堂堂淮安大客栈,连碗小米汤都没有,岂不是笑话!”
小二说:“客官有所不知。中原经年战乱,田荒路断,洛阳小米已经断货很久了。客官累了,本客栈倒是有米汤,乃新米所熬,配上江东青豆,相当可口解乏。”
方胜吼道:“我就是要喝小米汤,去火解乏,其他的不要!”
小二面有难色:“客官这不是在为难我嘛。”
方胜:“我不为难你,我找你们店主去!”说完就要往里闯。
小二忙拦住,说:“店主当下没在这里。请客官稍安勿躁,我去把他寻来。”说着喊道:“小青!”
从里面跑出一个小少年来。“领班找我有事?”
小二在小少年耳边说了几句。小少年:“是,我这就去。”
却说孙掌子这几日,因为左纳被莫名其妙带走,心里一直忐忑不安、忧心忡忡。此时正在客栈后方一个清静的院落里练习五禽戏。
小青小心翼翼走上前来。“店主,前面有人找您。”
“是谁?”
小青摇摇头:“不认识。”
孙掌子无奈地垂下双手,跟着小青走到客栈前台。他一看有位客人目带愠色地站在那里,脸上马上绽出笑来,“这位客官,找我有何贵干?”
方胜一见孙掌子,态度立刻软了下来,“是这样的,我大老远来到这里,又渴又累的,想喝一碗洛阳小米汤,这位小二兄弟硬说贵店没有洛阳小米汤。我不大信,就想亲自问问店主您。”
孙掌子一听,松了一口气。“洛阳小米确实没有了。洛阳纸贵,小米也贵。不过咱淮西地区出产的小米也不错。我们有驻马店客栈运来的小米,口感很好,温润解乏,客官不嫌弃,我们这就去熬来。如何?”
方胜本来就是找茬要把孙掌子给唤出来,哪里在乎什么小米的事,只管连声道谢:“麻烦店主了,在下不胜感谢!”
方胜被带到客栈饭厅,刚坐下来没多久,一碗香热小米粥便端到了方胜跟前的案上。“小二兄弟,谢谢你啦!还有啊,刚才一时性急,委屈了小二兄弟了,还请多多包涵!”
小二嘻嘻一乐:“没事,来的都是客。”
孙掌子让小二给自己也盛了一碗,就在方胜对面坐了下来。“好久没喝小米汤了。今天趁着客官的兴头,咱也来喝一碗。怎么样,客官感觉如何?”
“嗯,和洛阳的有得一比,好喝,真香,又解乏!”方胜连声称赞。
“客官喜欢就好。听你口音,客官应该是北方人?”孙掌子试探着问。
“是啊,我祖籍怀州(焦作)。”
孙掌子一听,眼睛睁大了一圈,“怀州?客官也是怀州人?”
方胜见状反问:“难不成我在这里遇到老乡了?”
孙掌子说:“没错。在下祖籍也是怀州。”
方胜露出了亲切的笑:“幸会老乡,方某以汤代酒了!”说着喝了一口米汤,环顾了一下四周,把话题引到了客栈上来,“我看店主老乡开的这客栈方圆几百里恐怕是数一数二的了,生意应该不错吧?”
孙掌子微微摇了摇头,“现在时局不好,生意也不是十分好做——来的不都是客啊!”
方胜感觉孙掌子话中有玄音,便问:“店主老乡此话怎讲?”
那孙掌子几口小米汤入肚,有如喝下几口浊酒一般,话竟多了起来。“就说几天前吧,我有位老友从淮左来谈生意,好端端的,竟被几个胡兵给掳了去……”
方胜一听,一下子放下碗来,“有这种事!请问店主的老朋友叫什么名字?”
听他这么问,孙掌子有几分诧异,“怎么,客官老乡也听说什么了吗?”
方胜意识到自己有些唐突失态,忙说:“没有,我此行会到北边去,如果有个姓名,我可以帮忙打探打探。”
“这样倒也好。我的朋友姓左名纳。莫名其妙被掳去汝南,我真的有些担心。”
“胡兵抓他走时,没说什么别的吗?”方胜抓住机会问。
孙掌子回想了一下,说:“说来有几分奇异。那胡兵竟然说是好事,还说左纳肯定是读诗书识礼仪之人。你说,是不是怪怪?”
方胜眼睛转了转,“我想,他们兴许是想抓你朋友去做地方差事。石勒的后赵刚建立不久,听说地方官吏跑掉了不少。老百姓没人管怎么行,所以他们急了。店主老乡不必过虑,我刚好要去汝南,届时帮你打听一下。如果有消息,我回来时告诉你。”
方胜话像春风一般,吹散了孙掌子心头的大半乌云,看来,这顿小米粥没有白煮。“这样甚好,我也可告知他的江东家人放心。多谢老乡!”
“顺便的事,店主老乡不必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