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农庄开创快一年,由于左健的全力经营,又有岸生的协助,左纳基本上可以放开手了。不过,轻松的日子没过多久,新的隐忧又向左纳扑了过来。
深冬的一日,天飘着雪花,萧立华穿着衣帽一体的披肩,登门来了。左纳就问:“云诚兄冒雪来访,想必有什么要紧的事?”
萧立华微微摇了摇头,说:“我只是来找庄主闲聊而已。”一边说一边卸下披肩。
大概是因为萧立华和左民是挚友的关系,每次萧立华来,左纳心头都会有一种亲切和欣慰的感觉,还真应了左民说的:你见到萧立华,就是见到了我。
左纳唤来采英,让她帮萧立华挂好披肩,再去温点酒,准备些下酒菜来。不一会儿,酒菜备齐了,两人席地而坐,对案而饮。左纳见萧立华只喝闷酒,不言不语,且眉宇微皱,便说:“我看云诚兄是有心事。”
“有件事,立华不知能不能说。”萧立华问,声调很低沉。
左纳答道:“你我如亲兄弟,可无话不说。”
萧立华便说:“前日我的战友从六安山回来,告知后赵将军石聪率领两万骑兵进攻寿春。”
左纳一惊,“有这事!结果呢?”
“结果,由于祖约——就是祖逖将军的弟弟——坚守,他们寿春没有攻下来,转而进犯我们淮南诸地,杀死了好几千人。朝廷震惊。幸亏有苏峻派部将韩晃,领兵阻截,才把石聪军击退。”
左纳放下酒杯,“战事就发生在淮水之南!”
萧立华点头,“说的就是。现在朝廷显然有忧虑,听说他们正准备在江南修筑涂塘以防御后赵。江南尚且如此,更不用提淮南了。我友得知我现住广陵后,就摇头道:看这架势,广陵可不一定能长久平安。”
那一夜,左纳几乎彻夜不眠。他记得十四年前,左家刚到广陵不久,父亲就显示了他对广陵地势的忧虑:“看样子,广陵也不安全……”后来,父亲也多次跟他提起,将来左家得要做第二次迁徙,从淮左搬至江左。父亲在的时候,有太多的事要操心忙碌,左家又刚到广陵不久,哪里有时间、精力和财力规划二度的搬迁。父亲过世后的这四年间,左纳把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也刚够把左园维持和发展到现在的局面。不过,现在左园的生计相对稳定,应该是要开始考虑江左计划了。
睡不着,左纳便起身,穿上衣服,走出厢房,到了书房。
他铺开纸笺,拿起毛笔,写下了“江左”两个大字;又逐条记下来眼下他能想得起来的搬迁事项。每一条,都不简单,都不容易。他不禁想起十五年前父亲如何率领左家,在战火逼近时仓促上路,离乡背井,跨越千山万水、百般艰险,一路南行到了淮左广陵。自己的母亲和小蝶的父母,就死在了这南迁的路上。比起那一次南迁,左家的江左南迁,从地理上说,只需要跨过一条大江而已。可是这时候的左园,有与江淮之间的盐业生意,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再如十五年前左园自给自足那么单纯。如果父亲还在的话,他会怎么做呢?他会怎么规划呢?此时的左纳,是多么的想念父亲!
有人在他案台上放了一碗热汤,又在他身上披了一件毛衣。哦,原来是小蝶。“这么冷的夜,起来了也不穿暖和点。”小蝶带着点责备的语气说。一看案台上的“江左”二字,底下的一串字句和边上的大江地图,小蝶明白了。
“我早就预测,这是左家的必竟之事。”
小蝶说得太对了,这是一项必竟的大业。十五年前倘若不是父亲果断率众出洛阳,左家早已不复存在。现在,看胡汉争斗的局面,谁又能说这二度迁徙不是在为避免将来的大祸所做的准备呢!
“你不要心急,”小蝶体贴的话音响了起来,“我想,二度南迁肯定要分期分批地进行——现在,先喝热汤吧。”
左纳看着小蝶,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只是,过江以后,我们离洛阳就更远了……”
左纳一句话,顿时勾起小蝶心底的伤痛。其实她害怕回到洛阳,那里对她来说,只是幻灭、空无和哀痛。左纳看出她的心思来了,连忙把汤递过去,“来,小蝶,你先喝几口。”
小蝶喝了一口,又把汤,连同一句话,递回给左纳:“左纳,二度南迁的事,小蝶会全力帮忙。这件事一定能顺利成功,你不用着急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