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范渊的居所非常简陋。战英一进去,便看见正中放着一个木案,一位四十岁上下的男子在案后坐着。战英上前,鞠躬作揖:“左战英拜见孟先生!”
孟范渊头发灰白,胡须参差,然前庭饱满,眉骨俊朗,目光炯炯。他指了指边上的案几,示意战英坐下。
左战英道过谢,便依着案几席地而坐。
“范渊隐居多年,柴门久未为客开,山下亦鲜有人有兴致前来。左公子出身江左豪门,为何放着优裕日子不过,而来这荒山野岭?”
战英想了想,说:“我也说不清楚。总觉得心里憋得慌,想出来换换气。一听有奇才隐居八公山,像被什么东西牵着,我就来了。见着先生真好!这山上的空气真好!”
孟范渊盯着战英看了看,眼神里有一道看不见的笑意。“不瞒你说,江东左家,我也略知一二。你的先辈多有英才。有跟随太祖武皇帝曹操逐鹿中原,平定北方者,亦有随司马懿南北征战者……左氏立家建业有道,方有今日江东庄园的盛况;又教养后世有方,才有你我今日相逢。”
战英听着,钦佩之意油然而生。“没想到先生身居山中,却知天下大小事情,战英敬佩不已。”
书童送上了茶水。战英汲了一口,只觉清香沁肺。
“天下纷乱已久,”孟范渊开讲了,“晋室祸起萧墙,终不敌胡人悍马强弓。更重要的,是他们心生惧怕,不敢北伐。当初若依祖逖之计,顺应其势,则可期还都洛阳,盘踞关中。”说到这里,孟范源轻轻长叹。书童添热茶,他示意战英齐饮。“到了江左,”他继续说,“一见江南秀色,他们便酥软了骨头,更不思北伐,一统南北,而宁蜗居,乐此不疲。否则桓温西征功彰,接三度北伐,已入关中,终后继不逮。”
接着,孟范渊讲到了淝水之战:“幸有陈郡谢氏诸英,淝水一役一举歼敌退胡,东晋得以喘息;如若未然,则汉危矣!”
战英全神贯注地听着,听到这里,有感而忍不住插话:“战英在家,只懂闭门读书,却不知天下行势如是。先生忠心爱国,赤诚溢于言表,战英深受感动。”
孟范渊道:“公子言爱国,有毫厘之差。”
战英俯首:“请先生明示。”
孟道:“先贤所谓圣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其自然,亦是其心志。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而今天下不平,百姓困苦,若大禹在世,能视而不见,见而不有所作为么?一统天下,还百姓安居乐业,是圣人之义。当年孟夫子言君子舍生取义,而今江左诸侯,多贪图享乐,见利忘义,孔孟地下能不锥心泣血乎!”
战英听毕,心中大感。遂下地俯身,行大拜礼,“战英常觉心中无端烦忧,今听先生数语,茅塞顿开。战英有意效国,救济苍生。先生大义仁心,战英恳求先生明示路途!”
孟范渊乃性情中人,战英少年赤诚,让他动容。他起身扶起战英:“左公子快快请起!老夫有生之年,能识公子知音,老夫之幸!公子今日就在这山中陋居过夜,如何?”
战英毫不犹豫地应道:“能与先生共聚,战英幸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