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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马家辉:“蚁族”根本不是问题

马家辉,1963年生,香港湾仔人。着名专栏作家,文化学者。台湾大学心理学学士,美国芝加哥大学社会学硕士,美国威斯康星大学麦迪逊分校社会学博士。曾任台湾华商广告公司文案企划、台湾《大地》地理杂志记者、《明报》世纪版和读书版策划顾问等。现为香港城市大学中国文化中心助理主任,为大陆及港澳台地区多家媒体撰写专栏。21岁出版成名作《消灭李敖,还是被李敖消灭?》,迄今已出版有《江湖有事》、《爱恋无声》、《死在这里也不错》、《明暗》、《日月》等多部散文集,以及《站错边》等多部时评集。

“蚁族”有一个很重要的特点: 大学毕业。有基本的技能跟文凭。你在这里留不住,不代表你到其他地方留不住。

中国老话讲: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这个“处”不一定是乡下老家。中国太大了,有不同的城市,你还是可以去不同的城市、不同的乡镇找寻机会——因为大学文凭好歹还是有用的。

对经历过年轻的人来说,人啊,总有一个“吃饭”的本领。

都说你懒惰是不是?刚好有一个地方需要你这个懒散的人,也说不定。往往是没有机会,没有方法,去找到发挥你本领的地方。

既然中国这么大,那么,就到不同的地方去试一下,迁居吧。

别忘了,蚂蚁除了有群居的特点,还有迁居的特点,遇到下雨就会“蚂蚁搬家”。

所以,慢慢找到生存的地方,特别是在年轻阶段。

不仅是“蚁族”,每个人的一生中总有一段时间是要付出的。就像投资,赚第一桶金是最辛苦的。别人打一份工,你打两份工;别人一个月花三千,你一个月花两千六——原始积累嘛!结束之后,那个才是你的本钱。

我个人觉得,“蚁族”所面对的情况,其实全中国人都要面对,不见得是“蚁族”的独特困境,反而“蚁族”好歹有大学文凭,好歹有可以去的地方。

——马家辉

马家辉的淡定

跟马哥(这是我对马家辉的敬称)相识已经多年。这个和我一样视李敖为偶像的人,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李敖的气味。他有不一般的成长经历,少时涉黑帮,与大佬为伍,经历了大风大浪。现在上50岁的港人,应该都听说过大名鼎鼎的“马氏家族”。

即便马哥总是声称自己这个“不正常”,那个“不正常”,比如害怕人群、害怕坐飞机、害怕天黑、害怕登高、害怕极端天气、害怕陌生的环境……但是无论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你问他任何问题,他都会表现出一种泰然处之的淡定。看得出来,这淡定不是刻意为之,而是由内心发出来的一种自信,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小儿科——老子什么没见过?

在我们开始谈论“蚁族”问题之前,我首先想到的是: 蚂蚁也好,蜻蜓也罢,即便是蟑螂,只要是自己的选择,或许都是无怨无悔的。为什么我会这么想呢?因为马哥的故事,恰好证明了这一点。

19岁那年,本来可以进香港浸会学院(现浸会大学)读书的马哥,因为偶然读了李敖的着作,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那一年他萌生了两个愿望: 一是攻读电影专业,将来做个出色的导演(要知道,20世纪七八十年代对香港电影来说是多么光辉的岁月呀!);二是做李敖的“门下走狗”,追随李敖的脚步,做一个“刻薄”的作家。最终,在两个选项中,马哥选择了后者。

他放弃香港浸会学院的学业,乘桴浮于海,负笈于台湾,先入台湾辅仁大学,后入台湾大学。在21岁那年,实现了梦想,出版了“李敖研究”专着《消灭李敖,还是被李敖消灭?》,同时也见到了李敖。

面对我这个“敖迷”,马哥在谈起自己的经历时好像控制不住地流露出炫耀与得意的神色。他说,自己第一次按响李敖家的门铃时,在门口足足等了五分钟之久,得到的却是李敖从门缝里递出的一张纸条,上书:“小马,我们改天再约啦!”结果马哥只好灰溜溜地走掉。所幸几天之后,李敖真的给他去了电话相约见面,没有食言。接着,我们就能经常在李敖的“金兰日记”中读到“上午,小马来”、“下午,小马来”、“晚上,小马来”之类的话——因为马哥经常去给李敖整理资料打下手。

人生的路只要是自己选的,就没有什么可遗憾和后悔。假设一下,马哥如果老老实实待在香港,应该可以过他的“公子哥儿”的生活吧?——大学毕业,读硕士,读博士,在香港做“文化地头蛇”,平步青云,无灾无难到公卿。可是,他偏偏放弃这些,去台湾打拼自己的事业,给偶像做“低级”的“文秘”工作——他的选择,与“蚁族”颇有相似之处。“蚁族”如果愿意留在老家,其实也可以过上不错的安逸生活,不是吗?

马哥常说,他在台湾的时候,是赶上了一个最好的岁月。那年头,只要你聪明,加之勤奋,便处处是机会,满地是黄金。当年在大学里,开学生会议迟到了,马哥拎着包,优哉游哉,意气风发地走进会议室,大大方方坐下。主持问他:“马家辉,你怎么迟到了?”他说:“不好意思,刚和宝马公司高层开完会。”语罢,四座皆惊,传来“哇哇”的歆羡声,他心里爽死了。

大学毕业后,马哥依旧留在台湾“闯事业”,先在广告公司工作了半年。那段时间,是他真正的“蚁族”岁月: 跟人合租在一个小公寓,朝九晚五,三餐都在便宜且不卫生的路边摊凑和,带着女朋友过最廉价的生活。

后来,他到地理杂志《大地》工作,被派驻到东南亚做实地记者,穿梭在越南、缅甸、泰国的雨林里。彼时的东南亚尚未完全开放,并不如今日去旅行那么便利,有的国家甚至还实行“军事管制”,危机四伏。但马哥还是抱着“探险”的心情义无反顾地奔赴最前线。

凡是略微了解马哥的人都知道,他身体孱弱,被人取花名“东亚病夫”。他在东南亚,据说是水土不服到差点死掉,成日头疼脑热,上吐下泻。更何况,既然是在像泰国这样的“天上人间”,哪有什么事都不干的?他说他好几次喝酒喝到醉倒在曼谷街头,呼呼大睡。这样损耗下来,表面上看还是好好一个人,里面早已内伤到分崩离析。在一个国家住上小半年,考察风土人情,回到台湾写篇三五千字的游记,然后继续上路。幸而那时候马哥年轻,折腾得起。

那份工作,年轻人听了都觉得梦幻。但实际上,假如你身在其中,就会知道在物质上有多艰苦。何况还危险呢!一个记者,一个摄影,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进入一个半封闭的国家,谁知道会遭遇什么?如果现在把你派到阿富汗、伊拉克去,你就能体会这种感觉了。可是,你要说那时候马哥的生活艰苦吧,他自己却觉得快乐似神仙。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觉得那段经历简直是不可思议。于是乎马哥才不断强调:“‘蚁族’苦不苦,不是绝对的,只要他们自己觉得不苦,就会很快乐。”

然而,我始终觉得马哥不太了解内地的情况。他总是跟我强调,现在的内地,和20世纪80年代的台湾差不多,也是大把机会,只要你肯低头弯腰去捡,满地都是黄金。马哥还跟我说,他在台湾工作几年时间,就攒够了去美国留学的钱,没有用家里一分钱。他相信我再努力几年,也可以赚到这笔钱。

但我实在不敢想象。

我告诉马哥,现在内地的年轻人心里很焦虑,看不到未来,更不知道应该怎样从容地生活,所以我才有了编写这本书的念头,想要让和我一样的年轻人平静一下焦虑的心情。

不过,马哥说:

内地的年轻人在我的印象中还蛮淡定的啊!原来现在不一样了,这二三十年来,内地变化很快。原来也普遍弥漫着一股不够淡定的情绪。从这个角度来讲,香港虽然说很焦虑、很惶恐、很紧张,焦虑之后,过了一段长的时间,会有一种不管你怎样焦虑、怎样惶恐、怎样紧张,到最后还是船到桥头自然直、还是会解决的感受。所以,反而会有另外一番的镇定,能与内地的年轻人来分享、交流。

在马哥的印象中,内地人是很淡定的,只有香港人——不管是年轻人、中年人,还是老年人——才会焦虑,对各方面都很惶恐。因为香港生活压力大,特别是回归以来整个社会转变得很快,香港人生怕“计划赶不上变化”,无论做什么事都匆匆忙忙。走在中环、湾仔,没有人可以放慢脚步。谁要是放慢脚步,哪怕只是十秒钟,背后一定有人推你,嫌你走得太慢。香港人节奏快,心情也浮躁不安。不过,香港毕竟是个发达地区,香港人什么大风大浪都经历过——楼市价位很高,突然跌落;股市指数很高,突然崩盘。香港的经验,可以给内地的年轻人一些启示。

而当我把2009年内地的“年度好书”《蚁族》一书交给马哥的时候,他立刻进入了状态。对于我们要讨论的主题“蚁族”,他很有话要说。

香港经济起飞是在20纪70年代,至80年代后期社会巨变基本已经结束;而香港的大学“扩招”(由两所大学变成八所大学)则是在1997年回归之后。两件事的发生有十余年的时间差。内地则不同,从改革开放以来,经济的快速发展时至今日都未停止;而大学扩招计划则是从1999年启动的。两件事同时发生着。于是,在内地,“蚁族”这个群体就应运而生了。

香港,由于不像内地那样有大规模的人口迁移,更不会像内地大城市那样有海量外地人口,加之房价巨高,即便是合租房子,一般年轻人亦是负担不起的,而香港又不时兴家长为子女付房屋首付一说,不少大学毕业生只好选择暂时与家人同住屋檐下,待攒够了钱再考虑搬走。以上种种客观事实,造成香港社会很难形成“蚁族”这样一个“高学历、低收入、聚居”的群体。

然而,正是由于香港和内地存在的这些时间和空间上的“错位”,才使我和马哥的对话更加有趣起来。我们的对话,就从香港“扩招”、大学生“贬值”说起。

■ 香港大学生的“贬值”现状 ■

许: 我听说以前香港就只有两所大学,香港大学和香港中文大学,那时候毕业的大学生很“值钱”,你能不能跟我形容一下“值钱”到什么程度?后来香港的大学“扩招”,从两所增加到八所,大学生多了,自然就“掉价”,那“掉价”到什么程度呢?

马: 香港的大学两所变八所之后,其实贬值的不仅是大学生,也包括中学生。当年只有两所大学的时候,能够读到中六、中七(注: 1999年以前,香港沿用英式学制,中六相当于内地高三,中七为大学预科),你也“值钱”,也可以出来工作。你可以从基层做起,人家会给你机会。所以,这是一个骨牌效应,现在变成八所,全面贬值。

而且导致贬值不仅是两所变八所的问题,还包括很多来自世界各地的大学生都跑来读书。香港的大学扩大招生名额,吸引了外地的学生。这些人毕业之后怎么办,是留在香港还是回去?

现在很多人一开口就说“贬值”。可是我们看日本、韩国、泰国和台湾地区,他们读大学的人口比例,都比香港高;而且,政府投入教育的资金,也比香港高。不管如何,大学从两所扩展到八所,这是事实。大学生人口多了,只要社会吸收得了,就是好事,可结果又被人诟病说是“贬值”。我觉得目前中国内地的情况,从大学生失业率来说,至少我透过报纸看到的数据,应该不至于太高,大学毕业生不会找不到工作的;平均收入也没有太低,没有低于非大学生。

许: 你说大学毕业生的工资并没有太低,这个说法与某些评论“蚁族”的观点暗合。有人说“蚁族”的不安是来自“相对剥削感”而不是“绝对剥削感”,你怎么看呢?

马: 我觉得他们或许有相对的剥削感,但不是跟官二代、富二代等比出来的,而是跟他们自己比出来的,因为他们对前途的期待,他们对生活环境的期待跟现实有差距。

具体到香港,我举个例子: 20世纪70年代初的大学生,他们宝贵,不仅因为当时只有两家大学,更重要是因为当时香港整个经济转型,从劳动密集行业转为服务业、创意产业、多媒体……这些工作,不是20世纪60年代、70年代的大学生的父母可以胜任的,是脑力密集型的,是需要技术训练的。上一代应付不了,很多位置就空了出来,年轻人就可以去做。而且,新的领域起飞了,只要你不是太懒惰,不是太倒霉,都能做好。其中一个重要的领域就是大众媒体: 电视、电影行业。假如你有机会接触到香港的导演,会发现太多太普通了,有些人跟旺角随便找的一个老百姓有差别吗?为什么他能够当导演?只是因为在他那个领域里面,只要不得罪人,一定能熬出头。我们这一代进电视、电影界的人太幸运了。

可现在的情况是,除了两所大学变八所以外,同等学力的竞争者比以前多多了。另外,香港这20年的转型,速度实在是很慢的,什么创意产业、数码产业,全都是屁话。转型那么慢的情况下,前面的“老人”还能应付工作,不会有位置空出来。于是年轻人就会抱怨,你们老人家占着位置,我没位置。

我再举个例子,比方说香港的大众媒体,有转型吗?没转型啊。报纸还是照出,可是有几家报社花心思去搞网站呢?网站都是附属的东西。如果真的全力搞网站,报社搞转型,我老头子应付不了,我就退下来了,认了;但问题是没有啊,还是按照几十年前的样子做报纸,既然如此,凭什么我要退下来给你?讲文字,我不输你;讲学养,我多读了几本书;讲阅历,我多活了几年;讲人际关系、讲对新闻的判断、讲管理的经验……都比年轻人好,我干嘛要退下来让给你呢?

香港政府鼓励这些年轻人往外跑,包括去内地,如北京、上海等,也包括去国外;另外,香港政府也一直在摸索,希望打造新的领域,但都不成功,什么数码港、创意港之类的。香港的问题是: 整个社会没有转型。

许: 除了社会的原因外,年轻人自身有没有问题呢,比如在心理方面?

马: 说到年轻人的心理,我觉得他们对自己做的工作,或许投入了太多的期待。有不少朋友在饭桌上跟我说起一些故事,简直像笑话。

有的大学毕业生去当律师,老板叫他礼拜六、礼拜天来上班,他的反应是——马上辞职不干了!或者老板跟他讲,下个月的五号、六号、七号,我们要去上海开会,老板一讲完,那个年轻律师马上脸色大变,表现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下午,老板就接到年轻律师的妈妈打电话过来:“你跟我儿子说五号到七号去上海开会,不行,我们家要出去旅行啊!”很多类似行为暴露在老板面前的时候,老板不会再期待你能吃苦了。

不是年轻人应不应该吃苦的问题,而是年轻人根本不愿意吃任何的苦,把所有的事情都推掉。香港每周要上六天班,不像很多地方,只上五天。不过,香港的大学毕业生虽然面对这些问题,也不会有“蚁族”的出现。因为香港的房子那么贵,很难形成聚居,也根本没有农村,不可能办得到。

■ “蚁族”是一个蛮有趣的名词 ■

许: 我想听听你对“蚁族”这个名词的看法。

马:“蚁族”是一个蛮有趣的名词。我蛮喜欢内地作家弄一些新名词出来,蛮像日本人的。在日本,不管是作家,还是企业机构,特别是一些跟广告行销有关的单位,他们每一年都进行一些调查,他们发觉社会上有某些人的消费行为有些趋同的地方,他们喜欢把这群人抓出来研究,然后去给他一个名词。比如以前流行的什么“新人类”,还有什么“草莓族”之类。日本人特别喜欢以这些人的消费行为来给他们取名字。这种事情日本很流行,现在中国内地也流行起来了。

至于“蚁族”,作者廉思带着一群人,去做了一个调查,发现大学毕业生,低收入,聚居在某个地方,他把这一群人称为“蚁族”。我觉得这是很有创意、很敏锐的观察。可是我看了这本书,感觉在调查方法上面,比较倾向于抓一些共同的现象,然后给他们一些名词,最终呈现出来,到此为止。我觉得,这个跟一般概念上的社会学的调查,还是有一些距离的。

许: 何以见得呢?

马: 假如说他的这个调查是很认真的社会学调查的话,想呈现一个概念,则需要有一个参照物。他的三个指标,比如“低收入”,那么什么叫“高收入”,什么叫“中收入”?又比如说“聚居”,那么什么叫“散居”?这些概念要定义得很清楚,然后再把这两群人放到一起,比较他们的行为,那这个“蚁族”的意义才能凸现出来。“蚁族”的收入有多低?他有比较吗?没有。他在书里轻描淡写地告诉我们说,他们的收入是偏低的,比一般人都低。一般人是什么人啊?低多少啊?低一百,低两百,还是低三百?有数字吗?我看了三遍,没看到数字。连这个最基本的定义都没有的话,你怎么说服我呢?

我读一段书中的话给你听:“该群体是低收入群体,从事简单的技术类、服务类等等,还有处于失业状态,他们月均收入为1956元,大大低于城镇职工的平均工资。”到底低多少啊?然后说:“也低于大学毕业生毕业半年后的平均工资。”低多少啊?你要有一个比较的数字,才能说明你是一个认真、严谨的研究。

还有,里面问很多人怎么看“性”,怎么看“爱”,怎么看未来,怎么看社会,都是去问受访者,好像做一个市场调查。意义在哪里呢?可能这个年龄层的人,不管你有没有读过大学,想法都是一样的。

因此我感觉,在这个所谓的“研究”里面没有参照。他只是一直告诉我,这群人是怎么样、怎么样。他自己去界定了一群人,然后自己去描述这群人,他没有办法告诉我这群人跟其他人有什么不一样。可能其他人也是一样的。假如一样的话,我们就不能说这些人和他们的生活状态——什么“大学毕业”、“低收入”、“聚居”——是有关系的。

这种境遇可能是全体中国人普遍存在的,对不对?大家都对前途不满,都对自己的明天忧心忡忡,都觉得家庭背景对工作的影响很大。无论是广州也好,香港也好,北京也好,你随便在路上问人,他可能都是同样的想法,跟“蚁族”无关。

许: 假如如你所说,《蚁族》不是一本“社会学研究”,那它是什么呢?

马: 我觉得,《蚁族》只是一本很敏锐、很有创意的“社会调查”而已。

作者提出,社会上有一群人值得我们去关注。可是这群人到底需要什么,真的要去帮忙吗?我看不见得。他们可能是非常的快乐,因为他们的生活是他们的选择。“蚁族”自己知道,只要他回乡下,他可以有一套房子,不是说“宁要城市一张床,不要老家一套房”吗?我看到这里的时候,说实话,我蛮羡慕“蚁族”的。做“蚁族”太好了,“蚁族”的快乐感比我高太多了!我一旦放弃手头的工作就什么都没有了,而他们至少还有一个老家可以回去,还有一套房在等着他们,在香港是不可能的。

■ 收入低并不一定代表在吃苦 ■

许: 有人质疑“蚁族”是个“伪概念”,说社会上其实根本就不存在“蚁族”这样一群人,更不构成一个社群,是作者廉思故意将问题放大。你怎么看这种说法?

马: 概念本身并不存在真伪,问题是我们怎样让他变成一个有效度的概念。做调查、做研究,要讲究信度跟效度,假如都要成立的话,我们需要更多的证据,包括内在的证据以及外在的证据,才可能进行比较。

这本书起码勾起了我们一些问号,我们想追问更多: 真的存在这群人吗?假如这群人就像你所说的对社会有这些看法,对家庭有那些看法,我们希望有更多的意义,有更多的讨论。我们期待作者,那么努力的作者,继续努力下去;以及其他的社会学家,特别是搞都市社会学的,去做更多不同类型的群体的研究。材料累积到一定量了,就可以做一个比较。我们也期望,掌握公权力的人正视这些问题,而不是像有些传说的那样,干脆把有些“蚁族”的“聚居村”铲平,那就太可笑了。

另外,我还听说这本书在成书过程中,在争取经费方面遇到了一些困难——我觉得不可思议。这本书的意义,不仅在于作者找了一群人对他们进行调查,更在于他这个调查项目的前前后后,所发生的事情,应该引起人们思考。为什么那么认真的一群研究人员,找研究的基金都有困难,是不是我们的学术研究制度出了问题呢?

许: 我请廉思到杭州来做演讲的时候,他的演讲中倒是有很多数据的。比如,您刚才说的收入问题,我记得他当时是有说到北京的平均工资是多少,这些人低于他们多少,他有一个具体数字。但是在写这本书的时候,他还是有所顾虑,比如考虑到销量的问题——太多数字太沉闷——还是删掉了很多东西,然后加入了后半部分的“调查日记”。廉思拿着文稿去出版社的时候,跟编辑信誓旦旦许诺“我这本书包火”,结果编辑说“你别这么跟我说,每个人来我这里都说包火”。结果,他这本书还是自费出版的。但出以后,真的火了。

马: 这表示两个错误: 第一个错误,廉思的错误,他删错了,删了不该删的内容。即便为了市场考虑,也不该删那部分数据。假如不删或许市场会更好,因为更有说服力,不仅是一般大众媒体会讨论、炒作、关注,甚至学术界也会去研究,从而获得更多的学术研究市场。第二个错误,出版社的错误。这个现象常见,当年章诒和的那本《最后的贵族》,在香港被两家出版社退了稿,结果出版后大卖。

许: 很多人给如何解决“蚁族”这个问题提了不少建议,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马: 为什么要解决呢?就目前看,“蚁族”根本不是一个问题,它只作为一个现象存在。不是问题就没必要去解决。

许: 那你同不同意唐骏说的呢?他说,年轻人就应该吃苦,就应该没钱,到三四十岁的时候,该成功的最后就会成功。

马: 对于唐骏的说法,我不存在同不同意,因为根本没有什么好反对的,他说的也是事实的一面。

我不相信一个社会完全没有公平。假如你说完全没有公平,纯粹是看关系、看运气、看你会不会拍马屁——拍马屁也是一种本领啊!假如真的完全是看拍马屁的话,大学就应该教拍马屁,中学也应该教拍马屁,这是一种“游戏规则”。

对年轻人来说,一开始收入会比较低,可是不表示你在吃苦啊。吃苦是一种心理状态。我告诉你,我大学毕业出来的第一份工作,在当时薪水是一万八千元新台币每个月,等于四千块港币。我也是跟朋友合租一个房子,吃路边摊,五十台币一份,可是我快乐得不得了。这种经验每个人都会有的。

如我最前面所说,所有的都只是现象,并不一定表示是问题。我们首先要确定这个现象存在,然后再界定它是不是问题。

■ 应该好好安置“庸才” ■

许: 即便“蚁族”暂时只是一个“现象”而不是“问题”,那么我们怎么界定它会不会成为一个“问题”呢?

马: 我一直说,“蚁族”的概念由三个部分组成: 大学毕业生,低收入,聚居。这三个元素之间怎么互动?这要呈现出来,其意义才能被看到。现在没有,作者只是不断在问这群“蚁族”有些什么想法,没有意义的。

法国当代最重要的社会学家布尔迪厄,他从很多角度做很深入的调查,比方说“文化口味”,研究不同收入的群体: 布尔乔亚怎么样、工人阶级怎么样、妇女怎么样;当时的社会文化消费行为是什么样的、中间的动力是什么……有互动,意义才能出来。所以,我一再说作者看起来蛮努力、蛮认真地在做社会调查,行为模式的调查,心理状况的调查……可是只有这些还不够,最后更要重新来看这些元素,哪个元素影响哪个元素,怎么样影响。社会学之所以成为社会学,关键在于这些步骤。假如只是让我们知道有“蚁族”的存在,坦白讲,你不用调查我们也能看到嘛,我们作为旅客,随便到内地去走走就看到了。

许: 跟我说说你看到的。

马: 我记得好几年前,有一趟去北京看一个很好的朋友,他是我在台湾辅仁大学时的第一个室友。宿舍一个房间四个人,四个都是侨生,两个香港的。后来他毕业了,去北京工作。我去北京看他,他叫了几个大学生朋友一起吃火锅,约好去一个地方集合。地点我已经不记得了,总之坐车还蛮远的。去到之后吓一跳。哇!一大群人在那边。我去厕所,一进去简直吐出来。其中一个朋友,坐在床边等着所有人集合来吃饭。他看我很饿,就打开电饭锅,拿出放了两天的饭扔给我吃,难吃死了!非常难受。

许: 虽然你这么说,感觉这些现象不仅是“蚁族”在面对,所有中国人都在面对。但是我觉得“蚁族”的境况和其他人又有点不一样,因为“蚁族”年轻,一般都是“80后”,不到三十岁。五十岁的人面对这些问题,可能就认命了,反正半辈子都过来了,算了;但是“80后”还有未来的路要走的啊。你让一些“80后”,在事业的一开始就看不到自己的未来了,这怎么行呢?

马: 那就是“80后”共同的问题,而不一定是“蚁族”的问题。别忘了“蚁族”的定义: 大学毕业,低收入,聚居。这三个元素是我一直强调的,我的社会学不是白读的哦。大学毕业,你告诉我,有什么了不起,特点在哪里?

许: 但是,“蚁族”跟大学扩招有直接关系,这一点你应该是认同的吧?如果有关系的话,从时间上来推算,2003年出现第一批“蚁族”也是正常的。1999年内地开始“大学扩招计划”,2003年第一批大学生毕业。我想说什么呢?唐骏说,年轻人该吃苦,到一定的时候可以大浪淘沙,会有一些人冒出来,这个观点是对的。但现在的环境跟以前能一样吗?以前人才少,岗位多。可是对“蚁族”来说,我们看到的是无数跟我们一样的大学毕业生,我们看到的是岗位不够多,年纪大的人霸占着岗位。我们的大学每年还是不停加大大学生的产量,我们怎么能爬到上面的位置呢?根本没有空间给我们。

马: 这当然是值得注意的一个现象。扩招之后,国家用社会资源培养了一些大学生。既然是大学生,社会对他就会有一定的期待,他对自己的工作也会有所期待,当整个市场、整个社会不能符合、满足他的期待的时候,很多问题都会出现,包括浪费社会资源。培养了那么多人,却没有相应的工作给他们;或者说,有是有工作可以做,但是跟大学生的期待不符;再者说,变成了工种跟人力资源不配合,这些当然都是问题。整个社会发展的时候,工作岗位的计算,不能由长官意识来决定。

前一阵子讨论人才发展,国务院出来一个规划,要大力提高人才素质,包括培养人才出国读书,或从国外招徕人才等。现在才想起来,1999年开始大力扩招,11年之后才开始注意什么人才发展,中间的时间是不是太长了呢?

为什么我提到人才发展?因为国内经过了11年的大学扩招,其实已经累积了很多闲置的人才,应该也有一套好的方法,让他们发挥专长。

许: 比如什么办法呢?

马: 我谈一个我的说法。我这个说法听起来有点刻薄,但是我是很认真的。就是说: 中国一方面需要人才重用;另一方面,也应该发展出一种制度来好好安置“庸才”。我不是开玩笑的。

为什么呢?因为中国的国情,种种历史的理由,几千年的“传统”,社会上有很多“庸才”当道。我们确实需要一套“庸才安置计划”。我们心知肚明,在很多机构里,有不少“庸才”留在位置上。你想往上爬,或者说你想赚钱,是要靠关系、权力,于是大家都变成做“庸才”了。

要让中国发展,要让真正的人才发挥才华,一定要先摆平这些“庸才”,把他们限制住。不是一脚把他们踢走,因为人家毕竟也是人,“庸才”也有人权的嘛;而是用一套制度,很公道的制度,把“庸才”的权力限制住,不让“庸才”坐那个位置。“庸才”自己不做事,为什么不让人才来做事?一天不摆平“庸才”,一天留不住人才。因为那些人才如果觉得没有尊严,他不会留在这边工作。

我们再来看“蚁族”,书里面提到有很多“蚁族”抱怨,往上爬也好,找一个好的工作也好,都需要背景、需要关系。从他们的抱怨中看得出来,他们一定也听过、看过、遭遇过很多不公道的事情。所以,他们就充满了怨气。要让他们没有怨气,让他们从“蚁族”变成“非蚁族”,就要搞定“庸才”。

■ 中国有“后发优势” ■

许: 或许真的是因为内地这几年发展太快,我是指物质方面,我2005年到杭州读大学,那个时候,现在的许多问题——像高房价、蜗居之类——基本上都还没有出现。这些问题都是我在大学四年当中,亲眼目睹它们如何一点一点产生、蔓延开来的。本身我又是一个大学生,也看见身边不少朋友面临这些问题,他们的焦虑,他们的惶恐,我都看在眼里。

所以,我想通过我这个“香港人”的资源,请香港人来谈谈作为“过来人”,回头看这些社会问题,究竟有没有这么严重?需不需要解决?或者说,是不是只要我们习惯了,就没事了?

马: 的确,你刚说的很重要,内地有许多问题很密集地在最近几年全面爆发出来,也因为中国用令全世界都非常惊讶的速度在发展,前阵子据说都超越日本,成为全世界第二的经济体了。中国用很快的速度来转型,社会主义的运作方式转而面向市场经济。你所说的许多问题,很多都是在这个大转型、大转变的背景下冒出来的,而这些也是香港过去几十年经历过的。

有人说中国的发展模式具有“后发优势”。什么意思呢?20世纪60年代、70年代,东亚除了中国内地以外很多地区,如中国台湾地区、香港地区,还有日本、韩国、新加坡等国家,都面对大的转型。他们没有“先驱”的经验可参考、教训可吸取,只好自己摸索,一不小心就会失败。而现在的中国内地有“前辈”可以“请教”。“蚁族”这样的社会现象,是不少东亚国家经历过的。

我觉得假如你这本《我从香港看过来》有续集,不妨做完香港跑去台湾,同样的题目再问一遍: 你们台湾是怎么过来的?你们台湾年轻人以前是怎么面对的?甚至你找个翻译带你去日本、韩国,都做一遍。

而且,我也想到有一个人类学家讲过,所有的研究从某个角度看,都是个人的传记。所以,你刚才说你有香港的学习、生活经验,你也是年轻人,你大学毕业没几年,这些问题也一定是你正在面对,或者说即将要面对的。能够出这样的书,对读者有帮助,对你个人,我觉得在这个过程中,可能也有些启发。

【采访时间】2010年8月20日

【采访地点】香港城市大学中国文化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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