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大门。陆云站在一棟七层高的小楼前有些踌躇——这个世界和自己记忆中的世界有太多不同,但也有太多相似——这街道、这楼、这门口打开的两扇大门都是一样的。陆云很确定,这里应该就是自己的家,就在临街的五楼——初一开始,陆云就和父母一起住在这里。直到后来和萍萍结了婚有了雯雯,一家人才商量着购买了一套宽敞的房子搬出去。
这楼是上世纪90年代建的,没有电梯。陆云深吸口气走进大门,右转进了楼梯间,一步一步踏上了阶梯。慢慢往上走,短短几分钟后,陆云已经站在了自己熟悉的防盗门前——连门上的痕迹都是自己记忆中的模样。陆云脑中一片空白,从地上铺着的垫子下摸出一把钥匙。打开门,陆云仿佛看到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手里抱着一个足球,正在门口忙乱的穿鞋。他身后一个中年妇女正一边叮嘱一边整理着这男孩背上的书包带子......往里看,客厅的茶几旁,一位庄重的中年男子端坐在沙发里,谆谆的教导着一个十八九岁的小伙子,这小伙子的身边放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似要远行......再望里看,一个少妇正抱着一个襁褓,嘴里喔喔的哄着襁褓中哇哇大哭的婴儿。身边站在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一只手轻轻晃动着奶瓶,嘴里说着:“马上就好,马上就好......”。——陆云的眼睛变得朦胧,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一眨眼,一切都不在了。
陆云定了定神,走进了房门。这房子很普通,简单的装修中规中矩,客厅的墙上挂在一副字,让这客厅有了一股书卷气。在往里,一间卧室,一间书房,还有一间的房门锁着,不知里面有什么。毕竟是两个世界——一样的房子却不是陆云熟悉的模样。
陆云各间房间看了看——这世界的陆云应该是个宅男。客厅的茶几上有一层淡淡的灰,说明少有在客厅活动;书房里,最醒目的是两个大书柜,满满当当塞满了书,书桌上几本书散落其上,角落里还堆放着几件方便面;虚掩房门的那间卧室,就一张床、一个衣柜,倒是显得干净。那锁着的房间,陆云试试没法打开,也就没再去费力气。陆云从衣柜随便找了一套换洗衣服,匆匆冲了个澡,又从衣柜抽屉拿了几张钞票,就下楼和方师傅汇合。——这儿就是自己的家了,以后慢慢再熟悉。
路上,方师傅给陈萍打了个电话——这陈萍也是名医生,今天正好调休在家。方师傅问了陈萍的住址,转到水果店买了点儿水果,才慢悠悠的开着车将陆云拉进了一个小区。这是一个新建的小区,围墙外“盛世典藏,白领甄选”的宣传布还没撤下。车行不远,就看见一个秀气的女人站在路边。车停下,方师傅将陈萍介绍给了陆云。陆云不想和这世界有太多纠缠,把“船钉子”给了陈萍就准备离开。可方师傅却一反常态,胆子大的很,一个劲的撺掇陆云尝尝陈萍的手艺。看着尴尬的站在一旁的陈萍,陆云心中忽的一软,和两人一起上了楼。
陈萍的家是一套单身公寓。进门就是玄关,陆云礼貌的换了鞋,随着陈萍往内走。往内走不了几步,摆放着一长方形的大理石餐桌,上面已经摆上了几个凉菜。在餐桌上方挂着一盏餐灯,餐灯的灯光温和。在灯光的烘衬下,桌上的菜品显得很是精致。这一段的层高不足2.5米,陆云不到1米8的身高都微微觉得有些压抑。再往里走,是客厅。进了客厅,陆云觉得头上的空间亮了出来,抬头一看这儿的层高却足足有近4.5米。陆云奇怪的回头看了看玄关方向,才恍然大悟,心里不由得佩服这设计师的心智。玄关到饭厅这一段的空间被巧妙的分成了两层,一层是玄关和饭厅,二层是做了卧室。不大的空间经这设计被分成了几个功能区,显得落落大方,井然有序。
陈萍给陆云和方师傅泡上茶,寒暄两句就拎着“船钉子”到“厨房”做菜去了。“厨房”是从阳台上隔出的一个空间,紧挨着客厅。隔着一扇玻璃门可以清楚的看到陈萍正在熟练的调着做鱼的汁水。
陆云和方师傅有一句没一句的在客厅里聊着天,在陆云的有心引导下,陆云也知道了关于这个世界的不少信息——这个世界和自己的世界的确很相似。神话传说、人情风俗、科技水平都相差无几。唯一变了的,也许就是有的人在这世界因有不同的际遇而有了不同的命运。
一股“船钉子”的鲜味飘来,陆云不自觉得向味道的方向望去——陈萍背对着陆云,正用手轻轻擦拭这额头的汗珠。——陆云觉得一阵恍惚,仿佛看见了自己贤惠的妻子。摇摇头,陆云清醒过来——这并不是自己记忆里的世界。
鱼端上桌,三人坐下吃饭。方师傅今天话特别多,一会儿夸陆云年轻有为,一会儿夸陈萍温柔贤惠。陆云知道方师傅的心思,可自己实在不想和这世界有太多纠缠,也不答话。只想等这顿饭吃完,就和方师傅一起离开,今后也不再和这陈萍联系。陈萍也是个内向的女孩子,期间只是在方师傅说到她时,小声的应两句,也没和陆云说话。气氛有些沉闷。
饭吃到一半,方师傅一拍脑袋站起身来,说差点忘了还要去区政府取明天开会的资料。让陆云就在这等他,一会儿就回来。说完,也不等陆云答应转身就出了房门。
陆云知道方师傅是想撮合他和陈萍,有心给两人创造独处的机会。但陆云实在不想去招惹这世界的陈萍,又坐了十来分钟,见方师傅仍没有回来,便起身向陈萍告辞。
“这是新建的小区,路不好找。我送送你吧!”陈萍因为这尴尬的氛围,脸也是微微泛红。并不挽留,站起身走到玄关打开了虚掩的房门。
两人一路无话走在这小区的路上,十来分钟终于到了小区外。陆云随手召了一辆出租车坐上,摇下车窗却不知道该怎么和陈萍道别。只好挥了挥手,将目光从陈萍身上收回来望向了前方,轻声示意的士师傅开车。
“等一下!”车还没动,陈萍却两步走到了陆云一侧的车窗前,扶下身子,眼光越过陆云看着的士师傅问道:“进城多少钱?”陆云一楞,立刻反应过来——这陈萍是要为自己付车费。陆云急忙推脱。可陈萍根本不理会陆云,见的士师傅不回答,藏在身后的手扬起,将揉作一团的纸币扔在陆云身上,转身跑开了。
从身上捡起陈萍扔来的一团纸币,看着逐渐消失在远处夜色中的陈萍,陆云不由的有些恍惚。回忆似不可阻拦的巨浪,咆哮着涌上陆云心头。陆云的思绪回到了和妻子相亲的那一晚。那晚,吃过晚饭陆云送萍萍回家,到了萍萍的住处。下了车的萍萍坚持要付车费,陆云一推脱,萍萍也是这样将钱揉成一团扔在了陆云身上......
车载电台里传来的歌声将陆云从回忆拉回了现实,熟悉的歌词敲打着陆云的心。
“......我已开始练习,慢慢开始熟悉。熟悉这世界没有你......”
陆云双眼生起了雾气,一滴眼泪从眼角流出。陆云闭上眼,将头靠在了车椅上,任眼泪流下脸颊——萍萍,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