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请问能调换一个铺位吗?”
“干嘛呀,姑娘,睡不好啊?”
余想无奈地冲乘务员阿姨做了个鬼脸,从昨晚上车开始,对面的中年夫妻就没有保持过5分钟以上的和平,好不容易熬到晚上,总算该消停会儿了吧,中年男人又开始鼾声如雷。余想刚把耳机带上,结果哪里又飘来了一股不知名的酸爽气味,扭头一看,是中年女人的皮鞋。
“好吧,你不嫌我打呼噜,我不嫌你香港脚,这就是婚姻的包容,结婚真是一个可怕的词”。余想这么想着,起身坐到了过道靠窗的位置上,点亮阅读灯,漫不经心地翻着渡边淳一的《失乐园》,消耗这个痛苦的夜晚。折腾了一宿,余想早上想补个觉,谁知道对面俩夫妻大清早刚睁开眼,就操着听不懂的闽南方言,劈头盖脸地开始了新的一天。
“饶了我吧”,余想决定不再忍气吞声,她提起包就走出27号车厢。一开始乘务员不同意她换铺,但是余想是这么说的,这对夫妇把房子卖了准备周游世界,原因是女方被诊断出胰腺癌晚期,她老公很爱她,他们决定用尽为数不多的时间,一起去看遍世界的精彩,余想不愿意打扰他们的浪漫,哪怕是在路上的时间,也希望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她还恳请乘务员不要去打搅他们,尽量为他们安排两个人的私密空间。
事实上,这两位确实是出来旅行的,只是这位暴躁的夫人刚刚在早上把她先生的报纸撕了个稀烂,如果不是在车上,她也许会把咖啡泼在男人脸上。但是乘务员显然不了解情况,在这个韩流滚滚的年代,她显然是被这个现实版的中年爱情故事打动到了,她静静地把车厢的门关上,用一种人间确有真情在的语调发出了沉重的叹息。
“你好,请问这里有人吗?”
望北正对着窗外的风景走神,仿佛灵魂透过车窗,越飞越高,人在半空鸟瞰整个大地。一个低沉柔软的声音把他从这种冥想的状态中拉了回来,望北并不觉得突然被拉出来是难受的,因为这个声音很悦耳,就像小时候早上母亲用很小的声音在你耳边说,宝贝儿该起床了。这种声波的频率和分贝与望北当前的思绪似乎是同频的,与其说是叫醒,不如说是唤醒。
“哦,这里没有人,刚刚有对夫妇下车了。”望北把目光转向了车内,一个穿着黑色连衣裙的小姐姐站在那里,披着大波浪的长发,浑身散发着一股与其年龄不相称的成熟气息。她左手拉着一个黑色拉杆箱,右手提着一个米黄色编织袋,窗外的余晖从她的后背射过来,使她看起来像坠落凡间的天使。
“那我先把行李放这里吧,到广州前应该不会有人了吧?”
“嗯,应该不会有其他人了,这趟车很空,你随意坐吧”,突然一个陌生的女孩子进来,望北有些脸红地把头扭向窗外,但是女子身上淡淡的香味马上弥漫在了狭小的空间中,制造出一种说不清的迷幻感。
望北深吸了一口气,在女孩子背过去整理卧铺的时候偷偷看着她。从小生长在北方的他从没见过这么白皙纤细的女孩子,如水一般。在她回过头的一瞬间,望北稍稍看清了她的五官轮廓,那是一种惊心动魄的美,彷佛一个笑容能把一个少年所有的心绪都调动起来。
望北不敢再看了,他怕这个陌生的女孩子万一知道他在看她,会觉得自己很屌丝,得益于在学校成绩好,长相也算清秀,望北一直都假扮着高冷深沉的角色,他可不想让眼前的女孩子觉得自己是个肤浅的毛头小子。
“你叫什么?我叫余想,能借一下你的手机充电器吗,我也是三星的,我的刚刚放箱子里了,不好拿出来。”
“叫我小北就可以了,你拿去用吧。”
“小刀可以借我用下吗?”
“可以。”
不一会儿,余想削好了一直青苹果,一刀分成了两半,大大方方递给望北。
“小弟弟,给你的。”
“这....好吧,谢谢”,望北只犹豫了一下,便接了过来,因为他实在不敢直视对方,这一刻,他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在接过那只苹果的时候,望北碰到了她的手,虽说她以前也拉过两个女孩子的手,但是都比这硬多了、糙多了,以前他一直觉得曹雪芹说女人是水做的,男人是泥做的,简直是诋毁我们男同胞的形象,他觉得自己的手就很软。直到碰到了余想的手的一瞬间,望北才认同,女人要是泥做的,男人就是水泥做的,还是晒干的那种。
在触碰到余想手指的那一刻,望北突然想到梵蒂冈西斯廷教堂的那副《创造亚当》天顶壁画,上帝和亚当指尖相对,亚当赋予了灵魂、鲜活的肉体、思想和生命。刚才那一刻的触碰,突然带有了某种宗教或者哲学上的意味,那一刻,望北心里升腾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彷佛有一种从来不曾出现过的杂念在他的灵魂中一闪而过,像一道闪电划过天空,那一刻,他好像从门缝中窥见一个不一样的世界。
望北咬了一口苹果,突然笑了:“我才不是小弟弟,你确定比我大吗?还有,这苹果怎么是护手霜味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