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的罗刹,终是要辞世了。
昨日,不足两平米的一坛三叶草,齐齐低下了头,向着一个方向指去──梧桐林。
即便知道躲不过,满寺的高僧仍然向佛祖祈祷人人无恙。
即便知道躲不过,上千的群众还是不分昼夜地点上了一柱又一柱高香。
即便知道躲不过,还是有一个个后悔之人想力挽狂澜。
可,一切早就晚了,一切都成了定局,无可挽回,回天乏力。
这最后的梧桐林也只剩下大片大片的树桩以及几棵老的不成样子的梧桐。
夜,又深了,街道之上空无一人,寺庙里连油灯也未明一盏。
人们都默默地注视这无月无星的天空,静静地等待着它的离世。
午夜时分,那座'足有数十米的无业高塔,一节一节的被洁白的烈火吞噬。
“主持,祖,祖师爷不见了!”
“罢了罢了,他老人家随佛祖去了,解脱了。”
此后,便是一声苍老的叹息。
我在好奇一件事,都说得道高僧死后焚化会有舍利子出现,不知,那位一身正气,远远望去似有佛光普照的百龄祖师爷又会形成多少呢?
我坐在矮矮的木桩上,突然思考起了这件事。
对了,别误会,我与佛教无业寺啥的没有半点瓜葛,谁愿意出家,头上还烙下六个红疤呢?
今夜,难得家人不在,一人睡一房间。反锁?我自己早陪了一把钥匙呢。
要不是我自身三观有点独特,看见这无业踏被白火焚烧,可能真的像其他人一样吓一大跳,觉得不可思议呢。
我倒是无一负担,纯当看戏一般,望着快要坍塌的古刹。不就是传承千年,有些奥秘的无业寺吗,有的人欠了因果,是活该,虽然我也不知道咋回事。但是烧了伤心几秒不就够了吗,几秒不够几天也够了不,可你看他们,还是一副要死的模样,无语。
消息都传了一个月,兴许更早,都知道躲不过那啥的啦,还白费气力,浪费时间,浪费生命,何必呢?
这古刹好像真的有些好玩的秘密哦。
但我跟这事没什么联系,来干正事的,这无业塔烧毁是意外,不,是被我意外看到,差不多差不多。
我来这破梧桐林走了足足半小时的路,来找某个一肚子坏水的笨蛋留下的“遗物。”
之前几个月是没时间(懒得)来着,但是如今必须抽空来了,再不来林子估计就没了。
幸好最后几棵最大的千年梧桐诡异传闻太过多,至于伐木队个个赤臂短胡的青年壮汉愣是不敢动,更何况上面好像明确要求不要动那几棵树的,即便砍,都要费上不少功夫呢。
那位来的风风光光,“走”的时候却无人为他“送终”的“无名氏”,竟在一个月前的午夜时分,在树皮上仅仅破了一个1cm的孔2,却在深处挖了一个1dm3的小洞;至今我也弄不懂他是如何做到的。
不到半月,树皮表层一块指甲大的伤口便长了起来。
至于内部嘛,更是令我无语了,他放了不知啥凝结物质,反正半年下来,那一平方分米的“血肉”硬是没长起来。
幸亏这棵树未受法律保护,否则,如此丧心病狂之举,一定要罚他上千元再拘留一个月教育一下,否则难解保护局心头之恨呐!
可怜人家都活了一千多年了,被你一个十来岁,连它的零头都没有的小娃娃无故在半夜打了一个洞,还放了一个盒子,以及某种防凝固的化学物质,还不能骂他,向任何人申诉,估计要郁闷死。
最最重要的是,那树皮我咋破开呀。
所以,我今天带了半个……剪刀。
还是很麻烦昂,纵使我知道大致位置,但黑灯瞎火,新生的树皮也长了一个季度了,与老皮外表上一般无二,我还得把耳朵凑过去,一块块的敲,停出哪一块是空心。
然后我花了大量时间──足足一分钟的敲打,才找到了那棵树呢。
然后,我花了不少力气,手握大概可以被称作剪刀的残刀,刺向那一块树皮。
丝,忘了带手电,远方的灯火以及微暗的月光只能够我大致看清一个事物的模样,嗯,这便是我离那么近还能刺偏的理由。
更令我气愤的是,即便刺了上去,剪刀还是不争气地未扎进去,好在我往刀柄上又加了一道力,这才扎了进去。
再用力窝着刀柄狠狠一撬,呃,剪刀断了,那块一平方分米的树皮也被我掰了下来。
为这命运多灾的老树心疼了三秒后,我便迫不及待地看了进去。
要不是我very地好奇里面有啥,早就在街市乱窜呢。
这里面并没有很大的东西,只有一个长约九厘米,宽约七厘米,高约五厘米的盒子,外形呈暗黄色,很朴实的样子。
那混蛋,就用了60%的空间,真浪费!你涂抹物质不累,我一点点挂掉还累呢!毕竟是一颗比我大约100倍的古树,可能有些灵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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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星月都未出台,即便满天寻找,也只有几团异色的云团,以及几辆过路的飞机缩影,天空如落幕的戏台一般,冷冷清清。
还是那块被称为凶煞之地的地方,它藏与十万大山中。
数千年间,途径此地之人有近五千,九成九都丧命与此,最后几个出来的人,也有七成得了大病,一年便惨死在床沿上,还有两成半活了七八年,却当了疯癫之人,家人皆亡,风餐饮露。
人们对于此地的印象极差,谈之色变,无一人不害怕。
还是那座府邸,花开了不知有败了多少次,油尽了不知又变出多少碗。只有一个暗室里的巨大沙漏,银色的玉屑都流到了底部。
还是那个奇怪府主,千年了,容貌丝毫未变,头发倒少了一截三寸的
他卧在湖边的柳树上,伸了个懒腰,相当满意地看这自己的及腰齐发,扭了扭脖子,纵身从树上无力却极其敏捷地跳了下来,面露怪色地望着自己手上的玉佩。
那玉佩,前半面黑的无暇,玉雕仿佛如自然亲自雕刻,一龙一凤栩栩如生,感觉真的有生命一般。
月光之下,反面的白色玉佩如借了月光的皎洁一般的纯洁,看不到半个黑点。
一白一黑本应极其冲眼,可是,这半白半黑的玉佩看起来没有任何不妥,格外的融洽。
“瑾,该上路了,浊与梓荃子等人都走了,只差你与芙燎那个老人家还在墨迹了。据说无业七塔已经应劫了,最后一次机会了……”
一道声音从虚空传来,却九不见人影。
瑾当然不敢继续墨迹了,她对云懿,全是恐怖的回忆,几千年了,心中的阴影才被时间落上了尘灰。
到此,他便回忆出曾经被上万道雷霆怒劈,被零下数十度冰封,时不时还被朔风挂的他,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既然云懿仙子都来亲自来寒舍叫我,那我怎能不领情?”
他苍白的笑了笑,活动了数千未怎么动的筋骨。
话音刚落,便有一道金光闪过,片刻便暗了下去。
再望,那美丽而硕大的府邸哪还在?只是几根枯草,几颗杂树,勉强的在那苟活。
不过,这才不没凶煞之地的之说,先前那府邸太煞这儿风景了,处处悬崖峭壁,暗无天日,生灵稀少的不毛之地,这才是此地的实景。
“好的,云懿姐,我好了,等会还有些小事要处理,耽误小三分钟就好,地点我知道,您先去催芙燎大师吧。”
虚空中没再发出半点声音,看来那人已经离去。
他做了几千年的宅男,不是不想出去,而是出不去呢,他对自己太狠了。
这数千年间,不少精怪寄居在府邸四周,贪婪地吞噬它自身散发出的缕缕“仙气”,这对他倒没什么影响,若是它们安分守己,他也不介意。
天知道怎么数十年不到,此地就成了世人口中的凶煞之地,他折寿啊,至少有千人丧命。
这些精怪,他留不得。
瑾唤来了在东三百里当霸主的仙兽,琼鹤,但它也不至于伤人性命。
他又伸了个懒腰,打一个响指,所谓凶煞之地的山体瞬间坍塌下来,还覆盖着阵阵灵光。
他回首望了望居住千年的荒地,苦笑地摇了摇头,御鹤匿行。
………………………………………
无业寺七塔之下,尽管时不时有火烬燃木落下,但仍聚集了上百个和尚他们稍年长的披着袈裟,年纪小的则穿着袈裟。
他们皆手握不同质材的佛珠,口中念念有词,诚恳的为所谓的祖师爷念着《无业经》。
一遍又一遍,声齐如虹,音如天籁,足足五遍后,他们又会心的异口同声的念着晦涩难懂的超长佛经《金刚经》。
寺外,还有数个和尚拦着一群正在痛哭,欲进无业寺的普通人,可他们自己的眼角也是湿润的。
场面极其悲观。
最显眼的还莫过于头顶上,被白色火光吞噬的无业寺七塔。
它的火舌如风一般的速度,比先前蔓延的速度快上数倍。
火如莲,在塔身灿烂的怒放着,摇动的火焰宛如风扶赤莲,齐齐摇晃。
自众僧开始颂经之后,无业寺七塔再也没有落下什么东西,连尘灰都未见得。
为首的方丈虔诚地向西方作了一拜,悦耳的颂经声也刚好停止。
他从腰间拿下一个先前还空空如也锦囊,取出了不知道什么物品。
满面皱纹,鸡皮鹤发的他,微微露出些喜色,回过头来,继续让众僧念着《轮回金经》。
颂经还在继续,可之前那压抑的气氛早已不在。寺外的众人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见此情景也安了心学做和尚之举,双手合十,迷茫地望着白光一片,快要焚尽的无业塔。
…………
古刹第九层,那位被称作祖师爷的老僧不知跪了多少时分,面向那被烧灼的佛祖神像,纵使身上金光闪闪的紫金袈裟被点燃,皮被烧的露出骨与殷红的血,也面不改色,颂着他的经。
唯独他身旁有一个古朴铜色的木牌,未被点燃,连灰雾也没落上,丝毫不怕火舌的一次次攻势。
白火,已经燃了近一个小时,那祖师自古塔自焚开始,便忍着超高温度,咬字清楚,字正腔圆地念着不知什么佛经。
他的脸上似乎写着“忏悔”二字,但,无一人知道他在忏悔什么。
他是为了自身,还是旁人而忏悔?
待他的肉身焚化,秘密或许将永封于世……
那铜黄色的木牌,上面刻着一行行隶书所写的小字:
公元前2000年夏历,八月七日,禹建无业寺九塔。
公元前2019年夏历,二月一十五日,启建无业寺八塔。
公元前2019年夏历,十二月二十五日,太康继位,建无业寺七塔。
……
公元2000年,8月5日,无业寺九塔被巨雷劈开。
公元2019年,2月15日,无业寺八塔无故被飓风吹倒至深湖。
公元2019年,12月25日,无业寺九塔被白火烧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