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方才拉扯之间,谢玠插在云濯鬓间的花竟滑落下去。
谢玠有些可惜地看着地上沾染了尘泥的白栀子,道:“无妨,待会儿再买一枝便是。”
云濯想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她只是有点懵,这才胡言乱语一通。但是眼见着谢玠眼角带了些笑意,她又觉得没所谓了。
依照谢玠的君子之风,即便她真的说了,谢玠恐怕也只会以为她是谦让吧?
分明是出手救人回过头还要说声冒犯的,细数云濯认识的这么多人里,恐怕也就只有谢玠了。
她定了定心神,点头道好,两人于是又继续往前走。
再往前,便是一些杂耍的艺人在表演,有喷火的,变戏法的,吞剑的,胸口碎大石的,观众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叫好声不绝于耳。
谢玠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才十分艰难地问云濯:“要不要去看看?”
要是换在以前,看见谢玠这副苦相,云濯即便不感兴趣,不耐烦去挤也要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地说“要”了,但是经了方才的事,她却不忍心捉弄谢玠了。
谢玠实在是个好人,她不能这么折腾他。
她摇了摇头:“不去了,或者您想去?”
谢玠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我也不想。”
云濯冲他笑了笑,谢玠仍然冷着张脸,但是别过头去,唇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下来。
杂耍艺人前头,便是一些摆摊卖小玩意儿的,有麦草编的小玩意儿,红布缝制塞了棉花的小老虎,各色各样的面具,与花色繁杂的香囊钱袋。
这些倒没什么稀奇的,总归京都大大小小的节日里,都是这些寻常风景。
云濯出门,也不是为了逛街买东西,她只是喜欢这样热闹的氛围。
长街尽头,是流经了数十载春秋的浣春河。
京都城矗立在大邺的版图上,受了多少年风霜雪雨,浣春河便在京都城里看了多少年城里人的悲欢离合。
浣春河边,是林立的酒楼茶肆,中秋夜里的酒楼茶肆也是热闹非凡的,灯火通明的高楼上,有人举杯宴饮,有人对月长歌,江湖气数,庙堂风云,俱在这长歌宴饮中了。
……
“我当是谁,远远瞧着好几位公子哥儿来送花,还以为是何等国色天香的女子,没想到居然是卢三姑娘?令尊如今正为了范阳卢家的事愁得焦头烂额吧?你居然还有闲心游玩,看来你们京都卢家也没受到很大牵连嘛?不过就不知道究竟是因为你们贴不上范阳卢家,还是因为你们过河拆桥过于迅速了?”
卢清竹在没有和云濯撕破脸皮之前,踩着云濯在各大宴会中出尽了风头,除了云濯这一层原因之外,还有她本身容色柔婉,才学过人的缘故。
有不少人嫉妒她。
后来出了云濯那档子事,众人都以为终于能够借着这个机会好好嘲弄嘲弄卢清竹了,没想到她却闭门不出,一直到今天,才让桑凌晴终于逮到了机会。
她与卢清竹结怨已久了。
当年她好不容易看上的少年郎,还没等她回府告诉爹娘,转头就听说少年向旁人表白心意的消息。
那旁人正是卢清竹。
这对当时的桑凌晴而言,无异于奇耻大辱!
可无奈她父亲不过是个六品小官,即便是她心有不甘,也奈何不得卢清竹。更何况卢清竹最后拒绝了少年,更是让她的不甘站不住脚。
一晃两年过去,桑凌晴终于也算是这京都城里不大不小一位贵女了,父亲走对了路子,已经是礼部侍郎,她终于能和当年的卢清竹平起平坐了。
而苍天有眼,卢家居然遭了皇上的厌弃,就连曾经那么高高在上的卢清竹,如今也成了过街老鼠一般的存在。
桑凌晴心里别提有多痛快了。可是还不够。一天不能当着卢清竹的面将她当年的苦闷发泄出来,她就一天不能释怀。
卢清竹经了这么多事情,如今面对着陌生少女的挑衅,也表现出了难得的沉稳,然而这沉稳之中,又有一丝让人无法轻易察觉的高傲。她看了一眼面前姿色平平的少女,便想要错身离开,并不打算在这浣春河边作意气之争。
谁知那少女却不肯这样轻易地放她离开,她一面伸手去扯卢清竹的衣裳,一面高声叫嚷道:“大家来看啊,当年才名在外的卢三姑娘,如今怎么变得这样落魄了?哦我想起来了,听说卢三姑娘曾经的文名,也是偷盗而来吧?”
卢清竹终于忍不住还手,重重将那少女推倒在地,低声斥问道:“这位姑娘,我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何苦紧紧相逼?”
桑凌晴措不及防跌坐在地上,心中正恼恨着,乍然听闻卢清竹这话,她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怨恨:“谁都有资格说这句话,就你没有!若不是你,如今我早已嫁入张家!”
桑凌晴今年已经十九岁了。
两年前她正是待嫁的好年纪,奈何出身太低,家世太高的她攀不上,家世低微的她又瞧不起,挑挑捡捡,后来终于看中了张家的二公子,恰巧父母遣媒人去探了张家二老的口风,对她亦是欢喜得紧。
眼看着一桩经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全的天赐良缘就要落在自己头上,桑凌晴压根没想过事到临头居然都能被截胡。
后来张二公子向卢清竹表明心意之后,她不顾父母阻拦闹上了张家,要张二公子给她一个说法,毕竟当初两家议亲,张二公子也亲口说过愿意娶她,凭什么转头又去和旁人诉衷肠?他凭什么这样作践她桑凌晴?
这事本就是张家理亏,桑凌晴闹完之后,两家就解除了婚约,这事坏就坏在这里:张家之后,满京都城再没有哪家愿意请媒婆上门提亲。
桑凌晴这一耽搁,就是两年,成了京都里有名的老姑娘。
桑凌晴也正是由此恨定是卢清竹坏了自己的好姻缘,对她恨得牙痒痒。
而卢清竹却觉得莫名其妙,她问:“哪个张家?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