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您找我?”
书房门开着,云濯刚走进去,便看见云桓在里头坐着。
她停下脚步,轻声问道。
云桓正在看邸报,近来京中没什么大事,连邸报也都写的是哪位大人养着外室被正房夫人知晓,亦或者谁家女儿年芳二十好几终于嫁了出去这样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小事。
听见云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将邸报放下,抬眼看向她:“你明年便要及笄了。”
“是。”云濯颔首,心里也对云桓叫她过来的意思有了点数。
果不其然,接下来便听云桓道:“寻常人家的姑娘,在你这个年纪早该定下婚事了。你觉得枝阳如何?”
枝阳便是暮雪程的字。
新雪赴宿程,冻枝发阳叶。
云濯柔和地笑道,出人意料地没有和云桓唱反调,而是道:“自然是很好的,只是不知道他觉得我如何?”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暮雪程和她一天顶多见两次,一次顶多十句话,这样的态度,云濯可不相信他会愿意娶她。
否则不管怎么说,他也该对她热络一点吧?而现在这样,很明显就是在避嫌。
避嫌好啊,最好是直接拒了这门婚事。云濯在心里这样想着,语气却更为惋惜起来:“平心而论,暮雪程委实不失为良配,出身也好,学问也好,模样也好。可我却不甚如人意,想来他应当不会愿意……”
云桓叹了口气:“难为你有自知之明。”
云濯:???
“不过无妨,既然你有心,这就是好事,为父会帮你的。”云桓又道。
在云桓看来,云濯确实是有些一无是处的。她聪明,但是男人往往更喜欢愚笨一些的女人,因为聪明有时候就意味着不好掌控;她漂亮,但是她的漂亮不是宜室宜家的,而是带有攻击性,可后宅交际,谁家夫人愿意和一个这样的女子待在一处?她强硬,这当然也不是什么错处,然而这强硬也容易被一些有心人曲解成斤斤计较。
说到底,要做暮雪程的夫人,暮家的主母,云濯是很不够格的。
但他当初既然能让暮归柳教导一无是处的云濯,如今自然也能让暮雪程心甘情愿娶她为妻。
云濯虽然不知道云桓究竟是哪儿来这么大自信,不过有自信总归是一件好事,她也不太想打击他的积极性。
云桓的性子,是那种从一开始要做什么事时,即便被人成功阻拦,也还是会坚定认为自己或许能成功。但是在付出努力却得不到回报之后,却会很容易放弃的性子。
简而言之,就是对自己没有正确的认知。
云濯看着他,忽然有些想不起来,当初她究竟是因为什么,对他既畏惧又崇敬。
“那就多谢父亲了。”云濯道。
……
“你不想嫁给暮雪程么?”裴菀音磕着瓜子,望着闲适地靠着窗的云濯问道。
她今天好不容易溜出宫,原本想着看看姨母和云濯,没成想还没进云府大门就被云濯拎到了群芳楼。
说起来她为什么溜出宫,这还要怪安平。
她实在想不通,安平自个儿嫁不出去,凭什么把气撒在她头上?可她不过刚对着云濯吐了会儿苦水,就看见云濯已经神游天外。
她原还想着云濯怎么对她这么不耐烦,结果追问之下才得知,原来在她眼里无所不能的云濯居然也是个凡人!要和她面临同样的苦恼。
但是等听完她的话,裴菀音才发现,纵然两个人面临的是同样的苦恼,可对比起她而言,云濯手中拿的可是神仙剧本好吗?
“暮雪程我好像见过一次,比起你家堂哥也是不差的,而且你不是说了吗,他是暮先生的义子,他的品性如何且不用提,但那是暮先生啊,你若嫁作他儿媳,到时候你和暮雪程之间,暮先生肯定偏袒你。这样的好事旁人求都求不来,你居然不要么?”
云濯倒也不是不想要,她只是不想嫁到琅琊。
她好容易在京都将自己的人脉铺展开来,眼看着如意坊也渐入正轨,她如何舍得离开?
再者,她看见暮雪程还是那样的想法,觉得他不去做和尚真是可惜了。
艳丽眉目,素淡僧衣,光是想想,就已经足以让人神魂颠倒。
或者退一步,做道士也不是不行。
云濯摇了摇头,道:“看戏吧。”
台上正咿咿呀呀地唱着折子戏,裴菀音瞥了一眼,又想起来一件好笑的事:“你知道么?有一回祖母让我们陪着她看戏,我连谁是谁都分不清,看了一会儿便有些昏昏欲睡,清醒后我自然十分惭愧,又有些不好意思,结果转头一看,安平已经睡倒在丫鬟身上了,怎么会这么好笑啊哈哈哈哈!”
云濯无奈地看着她:“你若在宫中也这般不加遮拦,实在难怪她针对你。”
裴菀音做了个鬼脸:“可我现在不是在外头吗?”
她见云濯认真看着戏,终究还是安静下来,心里却闲不住地盘算着云濯的事。
一曲戏毕,她猛地拍了拍桌子:“有了!”
云濯被她拍得一激灵:“什么有了?”
裴菀音道:“前朝的青瑶大长公主你知道吗?她和她的夫君,便是政治联姻。但是两人在婚前便说好,成婚只是为了巩固皇室与世家的关系,除此之外,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后来他们就心照不宣地各玩各的,驸马在外头养外室,公主在府里养面首。”
“你的意思是?”
“云濯啊云濯,枉你这么聪明,怎么就听不懂我说的话呢?你要是觉得姨父逼得紧,又不愿意嫁给暮雪程,大可以找个知根知底的人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假成婚嘛!”裴菀音沉吟,又道,“不过这人选得慎重,家世一定要压过暮家,人品相貌也不能太差,否则说不过去。”
云濯嫌弃的眼神几乎凝为实质,她给裴菀音倒了杯茶推到她面前:“你这是什么馊主意?说这么多,口渴不渴?”
裴菀音接过茶水,讨好一笑,也觉得自己这主意不太灵光,低头喝茶,默默不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