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凌才愣了一会儿，半点没反应过来，过了许久，才终于屁滚尿流地起身去扒拉那些行李，可是很快他就绝望地发现，带不走。
什么都带不走。
皇帝赏赐的金银珠宝，他在京都置办的绫罗绸缎，甚至连头顶金冠他都嫌笨重。
闻吕见他久久磨蹭着，不耐烦开口：“快点。”
史凌才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马车，扭过头颤颤巍巍道：“壮士，我……我收拾好了。”
闻吕抬眼看他，眸中闪过一丝诧异，而后道：“走吧。走得越远越好，不要回京都，也不要回湄海。”
史凌才对他的话似懂非懂，他不知道自己能走到哪里去，要多远才能算远，但他还是跌跌撞撞地离开了。
闻吕站在竹林中，直到看见史凌才的身影逐渐变成一个乌黑的小点，甚至无迹可寻，他才转身往回走。
他并不担心史凌才会回到京都。
大人心仁，才吩咐他放他一马。若是史凌才不知好歹，还要回来，那就等同于自寻死路，也怪不得他心狠手辣了。
……
已经快到九月，大邺各地不少学子匆匆奔赴，盖因章鹿学宫即将举行大考。
然而云濯却十分消极，就连秋杏都没忍住问她，真的不看看书么？
毕竟她曾在章鹿之宴上拔得头筹，如今一点不做准备，若是大考上名次不堪，届时定会有许多流言蜚语。
云濯正盘腿坐在榻上吃着糕点，闻言，她道：“不看了。”
她当初之所以想去章鹿学宫，不过是为了章鹿之宴，如今大宴已过，她也如愿得了榜首，便没有必要再去了。
秋杏虽然私心觉得这样不好，但云濯毕竟是主子，她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转了话头，道：“今日菜农送来一筐莲藕，姑娘您有想吃的菜吗？若是有的话奴婢这边吩咐厨房下去做。”
云濯想了想，道：“是早晨刚送来的吧？新鲜吗？”
“新鲜着呢。”秋杏道，“哈哈！早晨送过来的时候外头还裹了一层泥，后来奴婢到厨房看的时候，他们已经洗干净了，那莲藕看着都水嫩，想来煎炒应当会十分好吃。”
云濯道：“既如此，你便去捡一篮子，我们去妙华寺走走。”
秋杏虽然疑惑为什么去妙华寺要带一篮莲藕，但想到红袖临走前跟她说的话，便也没有问出口，只是想着到了妙华寺自然便知晓了。她福身道是，而后便转身下去了。
云濯记得济明是很喜欢吃这时节的藕的，恰巧这时候的藕脆嫩多汁，倒可以给他送过去。
秋杏很快便在厨房里捡好了藕，她挎上篮子，来到卧棠居，见云濯也收拾好了。两人于是一同往外走去。
因着云濯是临时起意，故而两人到妙华寺时已经快到正午，寺中膳堂上方也升起了袅袅的炊烟。
济明正坐在蒲团上打坐，见着她来，顿觉头疼。毕竟云濯就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性子，但凡她来，一定是有什么事要麻烦他。
可偏偏也不知道她是哪来的本事，每次带来的东西都那么合他心意。
他秉持着一代高僧应有的从容风度，从蒲团上起身，双手合十来到门前：“云施主怎么来了？”
“府中新到了一筐莲藕，我想着，大师也应该会喜欢，所以给您送来。还望大师不要嫌弃。”
济明确实喜欢吃莲藕，但这时节莲藕正是紧俏的时候，早在七八月，京都里达官贵人府上负责采买的管事便已经向京郊菜农们预定了，故而这时候寺中还吃不上。
他眼馋地看着竹篮里鲜嫩可人的莲藕，很快又收回目光，苦笑道：“还请云施主拿回去吧。”
他还没有说理由，云濯就已经猜到缘由，她叹了口气，没有想到自己在济明心中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印象已经这么根深蒂固，她解释道：“我这次来并无所求，您便收下吧，权当我对您之前为我引见魏夫人的答谢。”
当初她在京中物色好一番人选，最终才拟定让魏大人认春雪为义女。最终成事，还要多亏了济明，才让她结识魏夫人。
济明看了她一眼，好似有些不敢相信，又问了一句：“当真没有旁的事？”
云濯点头：“当真没有旁的事。”
济明终究没法收了东西便赶人走，于是客套道：“云施主想必还未吃午饭吧，如不嫌弃，便在寺中用一顿素斋？”
他已经被云濯坑怕了，哪怕是得道高僧，这时候也不免沾染了些凡尘俗气。
谁知云濯却是个不知客气为何物的，济明虽然都这样问了，她便顺势应道：“也好，那便多谢大师了。”
妙华寺虽然香火鼎盛，平素都有人进寺上香，但除非初一十五，妙华寺是一概不留客用斋饭的。
济明嘴角抽了抽，终究还是克制住了自己没有当场和云濯翻脸。
虽然他真的很想问云濯，你平素送酒过来让我为你办事也便算了，怎么如今哪怕是找不到事情让我帮忙，也要敲妙华寺一顿饭呢？
“正好！”济明转眼瞥到一旁还未收起来的棋盘，道，“你既然是暮归柳的学生，想必棋艺是不差的。近来我正在琢磨一局棋，你来陪我手谈几局如何？”
云濯唇角的笑容险些压不下去，她的棋艺岂止是不错，她曾经还赢过他呢！
她颔首跟上去：“当然好。”
秋杏这还是头一回知道，原来自家姑娘还和名满大邺的高僧济明大师相熟，是不知道为什么济明大师看起来好像不是很待见她？
两人既要下棋，她自然也是要陪在一旁的。不过几番厮杀下来，她就知道为什么济明大师如此不待见她了。
好些时候，他都险些要输，虽然到最后都力挽狂澜挽回了局面，但是对这样的人物而言，便是打了个平手也算是丢人的事吧？
棋下到最后，济明险胜一子。
云濯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酣畅淋漓的感觉了，她看着棋局，赞叹道：“大师棋艺高超，我不如您。”
“不过下次我一定能赢回来。”她又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