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到庐雍,已经是快到傍晚。
几人刚到庐雍境内,便见着一个穿石青长衫的文士站在萧萧翠竹下,马车在这时缓缓停下,文士上前来躬身行了一礼,朝着马车里的人道:“车内可是谢大人?”
谢玠语气淡淡:“是。”
“我家大人吩咐我在此地恭候,带您去府上。”
谢玠已经猜到他是什么人的手下,隔着厚重的车帘对他道:“你且回去吧,代我转告你家大人,我不过路过宝地借宿一宿,不用如此大费周章。”
文士长揖不起:“您不随小人回去,小人没法交差。”
“况且我家大人说,您若去临遥,一定要去与他见上一面。”
他虽然说话恭敬,但话语里的强迫意味却十分明显。
云濯见谢玠面有不耐之色,便兀自开口道:“你家主子是何等人物,可有谢大人身份贵重?”
文士听见车帘内传出来的女声,迟疑了一瞬,方道:“自然不及谢大人。”
云濯很快又道:“既然如此,为什么是要谢大人去见他,而不是他来拜访谢大人?还是说今日之事只是你们这些下人的主张,这才如此不合规矩?”
她的话问得太巧妙,先让文士亲口说出来两人的身份之别,后来又径直指出文士所言不合规矩,摆明了是要让文士进退不得——文士倘若承认自己是自作主张,那么云濯就会问区区一介下人如何能僭越主子行事?而倘若他否认,那么岂不是将自己的主子推入了坑?
“姑娘的话小人明白了,小人一定会悉数转告给我家大人。”
云濯“嗯”了一声:“快些回去吧,否则我们只在这里留宿一晚,若是第二天你家大人来晚了,恐怕只能白走一遭。”语罢,她又高声唤闻吕驾车离开此地。
马车渐渐行驶起来,云濯回过头便看见谢玠好整以暇的看着她,顿时也生了两分好奇:“方才那人的主子是谁?怎么要让您去见他?”
谢玠略略弯唇:“我堂哥。”
云濯:???
他现在让闻吕调转马车回去还来得及吗?
“你怎么不早说?”她随口抱怨了一句,又用双手捂住脸,努力想着补救的办法。
谢玠却是不明白她在想什么,只觉得她这样的反应很可爱,理了理坐得久了有些褶皱的衣袍,无辜道:“你也没问我。”
云濯抬头瞪了他一眼。
还说呢,她到底是为谁说话?如果不是那个文士那么挑衅谢玠,她才懒得开口!
天色渐渐暗下来,庐雍的街道上四处亮起了灯火,生长着青苔绿藓的石板街道上,房屋林立,有些门前挂着木制的招牌,灯笼也挂在上面,风一吹过来,灯笼里透出的光就将招牌上的字,晃得谁也看不清。
云濯已经气了一路,并且打算再也不管谢玠的闲事,如非必要,她甚至连话也不想和他说。
闻吕和秋杏走在前头寻到了客栈,一番询问之后便打算入住,却在掌柜的问要几间房时犯了难。两人等了一会儿,便等到了走在后头的云濯与谢玠。
云濯道:“两间。”
谢玠皱了皱眉。
反倒是掌柜的问道:“这位夫人,您和这位公子不是夫妻?”
当初既定了以夫妻相称掩人耳目,云濯后来便将头发盘了上去,挽作妇人髻。是以如今掌柜的见她虽然看起来年岁尚轻,仍然称她作“夫人”。
云濯颔首:“是夫妻,可他做了惹我不高兴的事,今夜我便要与他分房睡。”
掌柜的是个姑娘,闻言也不害羞,反而勾了绢帕娇滴滴地望着谢玠:“公子玉树临风,夫人您也不怕他被外头的野花勾走了。”
她这话又让云濯猝不及防地想起来裴宴,她冷了声音,面色仍然柔婉:“我这人不喜欢争抢,能被抢走的,也不该是我的。他虽生得面如潘安,可你又怎么知道他不是个银样镴枪头?谁爱抢随便抢去吧,反正我不稀罕。”
掌柜的自觉不好再说什么话,笑着低头给他们拿了牌子,吩咐跑堂的带他们上楼。
跑堂的带着云濯和谢玠上楼,因为四人的房间是连在一块儿的,是以他就说了一句有什么需要直接在楼上唤他一声,而后便将分配房间这个难题丢给他们自个儿下去了。
云濯正想和秋杏一块儿看看这几个房间哪个比较合心意,转头却看见谢玠眸色幽深的盯着她看,淡淡的危机感从她心头涌起,她往后退了一步:“前不久您才说了,我在您面前可以随性,不会这么快就不作数了吧。”
谢玠皮笑肉不笑地道:“作数。”
云濯这时候也想起来自己方才在楼下说的似乎是有些过分了,她侧过身子退开两步:“那方才的事就和下午的事抵了,我们互不相欠,接下来我们还是像之前那样相处,您看看这几间房您喜欢哪一间?”
其实这几间都差不多,谢玠随意扫了一眼:“我无所谓,你先挑吧。”
“我要那一间。”谢玠说完之后,云濯琢磨了一会儿,她就抬手指了最边上的一间,“我看那儿比较顺眼。”
其实她是看中那间房距离楼梯最近,若是饿了下楼去找些吃食,也方便的多。
没想到她刚说完谢玠便微微一笑:“真是不巧,我也看那儿比较顺眼。”
云濯抿了抿唇,忍气吞声道:“那我换另外一间。”
“你舍不得?”谢玠挑眉,问道。
云濯没说话,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你连活人都不稀罕,居然这么稀罕这个房间,我要是不让给你,岂不是显得我很不近人情?”
“你住那儿吧,我换一间便是。”
云濯万万没想到他居然在这里等她,勉强笑了一声:“那还真是谢谢您宽宏大量了。”
她说完,便去和闻吕换了房间,进了秋杏旁边的屋子。
闻吕不知道什么时候抱着剑走了过来,幸灾乐祸道:“爷,我怎么感觉你好像把夫人得罪了?”
谢玠:……
倒是不必提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