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地，兰仁谱站了出来。
云濯喝茶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二楼对面。
兰仁谱一开口，原还有些热闹的一楼大堂，瞬间便沉默了下来，众人四处张望着，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人才能说得出这样的话来。
云濯亦是惊异，转头看向秋杏：“没想到他竟还是个拎得清的。”
且不论兰仁谱为人如何，单就这句话，确实合她心意。
她实在很不明白为什么那些有妇之夫在外面拈花惹草，回过头来被人诟病辱骂的却是女子？一个巴掌拍不响，明知对方有家室却还不安分的女子自然是自轻自贱，但是那些男人难道就没错吗？
秋杏也点了点头：“奴婢也没看出来。只是怎么这位兰公子不下楼去帮碧云姑娘？光是这么说句话有什么用？”
云濯低下头去喝了口茶：“等着看吧。”
楼下的妇人环视四周，终于将眼神定格在二楼的兰仁谱身上，她冷哼一声，眼里的不屑几乎要凝为实质：“这位公子看起来也是个读书人，想必是书读得太多，这才分不清是非黑白。分明是这小贱蹄子勾引我家夫君，怎么反过头来说我管不住男人？”
兰仁谱并不动怒，微微笑道：“你若能管得住男人，那你家夫君就不会被勾引了。你说我不分黑白，殊不知自己才是本末倒置的那个，我瞧你性子泼辣，若我是你，这时候就该回去好好管教自己的男人，让他再不敢做出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
“我的青天大老爷啊！谁来给我做做主啊！我明明才是苦主，怎么这位公子话里话外都与我不对付！莫非是见着小蹄子貌美，动了怜香惜玉之心！可就因为她貌美，这份委屈难堪便要我生生受下么！活了这么多年，这还是我第一次知道，这世上竟有这样的道理，这可让人怎么活啊！我不如死了算了！”
妇人先是沉默半晌，而后整个人竟是坐在了地上，一边用手拍打着地上，一边大声号哭着。
琴女，也就是碧云，见此情形，终于忍不住奋力挣脱两个男人的钳制，似是忍无可忍般，开口道：“我想你们都误会了，我与孙秀才……并不像你们所说的那样。我没有勾引他……”
她闭了闭眼，才红着脸开口道：“这原本该是你们夫妻之间的事，容不得我这个外人开口置喙，只是泥人尚有三分火性，我只是一个孤苦伶仃的弱女子，今日的事若是不说清楚，往后恐怕也无颜苟活于这世上。孙家嫂嫂……是你夫君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骚扰我，送米送肉送银钱，口口声声说要照顾我，说是……早已经厌倦了你，我顾念着大家都是一条街上的邻里街坊，私下里百般拒绝，却也未曾将这些事说出去，就是怕坏了你们孙家的名声。却没想到，我还没开口，你竟是倒打一耙……”
这可真是一出大戏。
台下众人目瞪口呆，一时又想起来自己先前对着这两人的猜度，纷纷心下愧疚起来，这时候倒是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口：
“依我说这位夫人，你恐怕是什么都没有搞清楚便贸贸然来为难人了吧？若是再有下次，你可记得要把事情弄清楚了！”
“听这姑娘的话你男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啊，想来也就只有你一个人把他当宝。下回遇上这种事，可别再稀里糊涂把罪名栽到人家姑娘身上了！”
“这还能有一次？既是屠夫家的女儿，想必对剁肉是很有一套功夫，要是换成我，这会儿什么也不说了，转头就回去把男人身下那二两肉剁了，看他还敢不敢再兴风作浪，寻花问柳！”
众人的嘲讽与奚落像刀子一样，一下又一下落在妇人心头，顷刻间便将她那颗心剜得满目疮痍。
她原本只是一个粗野妇人，今日为了夫君鼓足了勇气到这翠微茶楼来已经是她做过的最冒险的一件事，但这件事里她明明没有错，所以虽然自知冒险，同时她也自问有这个底气。
可是现在她什么都没有了。
不过是那小蹄子几句话的功夫，她居然就从高高在上地道德审判者的地位落下来，成了一个不讲道理不分黑白的人。更让她难以忍受的，是这些人看热闹的眼神与言语，他们的一举一动无一不在提醒着她的愚蠢。
她提了口气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碧云面前，口中嚷道：“你这个小贱蹄子一定是在胡言乱语，看我今日抓花你的脸，日后看你还怎么勾引男人！”
正当此时，一只茶杯从二楼落了下来，直直砸在妇人脚边。
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人？
云濯皱了皱眉，秋杏已经察觉到来源，为她指了指兰仁谱旁边的那间雅间：“姑娘，杯子是从那儿落下来的。”
扔茶杯的人用了十成十的力气，茶杯落在地上，发出清脆响声的同时，便碎为齑粉。
妇人的手才堪堪伸出去还没有来得及碰到碧云的脸，就被这只茶杯吓得丢了心神，愣在原地。
“真是聒噪。”身穿黄衣的少女从二楼探出头来，“本姑娘今日心情不好，若是再让我听见谁多说一个字，便割了谁的舌头。还有你们几个闹事的，速速离去，别打扰姑娘的清梦！”
竟是江念絮！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云濯对秋杏道：“去二楼将江姑娘请上来。”
秋杏点了点头。
“江姑娘不是从来不到茶馆里来的吗！今日怎么会在这里！咱们还是快走吧，不然待会儿落在他手上，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就是就是，我听说前些日子有个不长眼的恶霸在街上敢调戏她，结果下一瞬就被她当街斩了！好家伙，那可真是称得上血溅三尺！”
“快走快走，别被这混世魔王盯上了！”
秋杏下得二楼，在走廊上走着，便见着台下闹哄哄一片，没过多久居然人就散了个干净。心中也是觉得十分稀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