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玠摇头，将主场让给他们，垂首不语。
“卫师弟听我一句劝，趁现在回头不晚，你还是快些回去的好。”周正坤又苦口婆心地劝道。
卫符生已经萎了。
他点点头，说知道了，不日就会回去。
废话，与泽元师兄齐名的山舟师兄都已经在这里，他不回去留下来做什么？争是争不过人家，跑倒还来得及。
他又不免庆幸起来自己技艺精湛，幸好早早卜卦验明了吉凶，找到机会跑了出来。若是等他和端王真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那时候再跑可就晚了！
卫符生最后是被周正坤亲自送到楼下的，他恋恋不舍地抓着周正坤的衣袖：“周师兄，你要是成了第一国士，记得写信告诉我，我在山上会想念你的。”
周正坤面无表情地把袖子从他手里扯出来：“别想那么多，好好跟你泽元师兄学习。”
想到卫符生对第一国士的执念，周正坤又追加一句：“也别学太辛苦，本来就不聪明，万一学得更傻了怎么办？”
卫符生：……
虽然是关心的话，但是听着实在令人开心不起来呢。
将卫符生送走，周正坤又回去给谢玠赔罪。
他和泽元有交情，泽元的师弟相当于他的师弟。
“卫师弟他……大抵是幼年看多了话本的缘故，心里一直有一个想成为天下第一国士的梦想，这才导致他走错了路，不过在下方才已经细问过，他并没有帮着端王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谢玠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说。
卫符生既然已经离开裴宴身边，接下来的事就不会波及到他。
三日后。
距离临遥万里之遥的金函关外，约莫数千名将士策马飞驰在雪山峰顶，哒哒的马蹄声响彻山谷，积厚的雪地上留下一串串马蹄印。
为首的男子面容俊秀，长眉入鬓，唇红齿白，若非他身上厚重的铠甲提醒着人们他的身份不俗，说是进山涉猎的世家公子，恐怕也不会有人怀疑。
他扬鞭策马，快声道：“真没想到，不过半年时间，这么快就要与故人相见，想想还真是像在梦里一般！”
他身旁年岁稍长的一个男子闻言，侧头问道：“云小将军此话怎讲？难不成临遥之地，有您在京都的故人？”
男子点了点头：“要不怎么说，山水有相逢呢？驾！”
语罢，他高高挥起长鞭，抽在马屁股上，很快马儿便抬高了腿，飞快地疾驰起来。道路两边高耸的山峰，与山峰上积年不化的冰雪走马灯一般从男子眼前掠过。
被他远远甩在身后的将士们纷纷感叹道：“云小将军的骑术越发精湛了。”
“是啊，谁能想到半年前，他骑在马上尚且两股战战，还惹了不少笑话呢？”
“要不怎么连顾将军都夸他天生将才？”
说话的几人对视一眼，纷纷苦笑着摇头：而他们，也是当初笑话那个伙头兵是个连马都上不去的废物。转眼这才多长时间过去，他们还是士兵，当初的伙头兵却已经在枕戈待旦的沙场上崭露头角，成了军中有口皆碑的云小将军。
与此同时，自麟阙至临遥的路上，也开始不断有马蹄声响起。
又是三日过去。临遥城中堆积着的雪早已经化了。
夜里灯烛照明，照见的都是鸦青的远天与黛色的屋檐。
再没有皑皑白雪。
一切污秽，恶浊都不再有遁形之地。
檐下挂了灯笼的小酒馆里，门虚掩着，江湖儿郎带着醺醺酒意高谈阔论的声音透过门缝传到街道上，那些话语里的江湖，是引人向往的江湖，充斥着自由，奇绝的风景，与浩荡长风。
然而很快又消散在风里。
街道上已经没有行人，没有人听到，也没有人在意。
酒馆的一角里，有身着长衫的剑客站在角落的阴影中。站在这个地方出剑，最出人不意，也最能容易命中目标。
剑客的对面，坐着一个身穿青衣的男人，斗笠将他的脸遮住，也遮住他的眼睛。在他面前，放了一碗茶汤，纹丝未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炷香的时间，也许是已经到了子夜，那些关于江湖的谈话终于停下，有人醉眼朦胧踏上回家的路，有人倒头睡在酒桌上，也有人尚存理智，记得上楼。
大堂里很快只剩下鼾声，间杂呓语。
小二机灵地将他们拖到后院，又勤快地擦拭着桌上的水渍与油污，在角落里，长着络腮胡的男人将随身佩戴的大刀解下来，重重拍在桌上。
他身躯一颤，更不敢抬头，手上动作却麻利许多。
“你让我们等的好辛苦！”
戴斗笠的男人温和的声音响起：“但是相应的，我给你们的价钱，也对得起你们这些日子以来的等待。”
“你带来的人呢？”络腮胡男人冷哼一声，生硬地转移话题，“你今晚来，不是提货？”
“当然要提货，但是提货之前，也要验货。耶律先生做过的生意也不少了，难不成连规矩都不知道？”
络腮胡男人弹了弹桌上金刀，刀身发出清冽响声。
斗笠下的男人弯唇一笑，他身后的剑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长剑，剑尖直指男人心脏。
络腮胡男人这才面色一变：“跟我来吧。”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有淅淅沥沥的雨声响起，浇灭天边最后一抹月白。
戴斗笠的男人和剑客从酒馆后门离开，随着络腮胡男人冒雨去到后院。
后院有许多人把守，听见脚步声响起，纷纷警惕地站起来，虎视眈眈地看向来人。
“就在这？”
“就在这。”络腮胡男人含混不清地回了一句，又问道，“说好的……带了吗？”
剑客抬手，男人才发现他手里一直提着一个箱子，看起来不轻。
他磨了磨后槽牙：“验货可以，不过这箱子，是不是也应该先打开给我看看？”
戴斗笠的男人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剑客这才蹲下去，将箱子放在地上，按了一下机关，啪嗒一声，箱子自动打开。
黄澄澄的一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