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濯也算是看明白了，不管她说什么，她们俩都听不进去。与其浪费口舌，不如沉默下来，任她们发散想象。
抱着这样的想法，接下来三人的相处模式就成了，郑素晴与裴菀音一唱一和，一边讨伐谢玠其人，一边热切讨论京都里得要什么样的青年才俊才能配得上云濯。云濯则是神游天外，无论她们说什么都道好。
到最后三人在瑶光殿中一块儿用了午膳，云濯将从临遥带回来的礼物分给她们之后，便被听雪轩的宫女请走，临走之前郑素晴对她道：“我便在表妹宫中等着你，你去见过楚嫔之后，我们一块儿回去？”
云濯自然是道好。
听雪轩。
想着云濯要来，春雪仍然是亲至门口迎接。
云濯远远见着她亭亭玉立于庭前，便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这样冷的天，娘娘这又是何必？”
春雪望着她笑道：“想着你要来，我心里高兴，想早些见到你。”
她挽上云濯的手臂：“端王的事我都听说了，你去临遥这样凶险，可恨我在深宫之中，却是半点忙帮不上。”
云濯听她这样说，也敛了笑意，正色道：“娘娘不必这般想。若您只是想还了我当初信口指点的人情，您早已经还清了。您不必时常想着，如何才能帮上我的忙。”
春雪却不这么想。
对云濯而言，那只是她随心而为，但是对春雪而言，却是她一生的救赎。
可以说没有云濯，就没有今天的楚嫔。
她怎么报答她都不过分的。
两人进到内室，春雪照例屏退宫人，与她分坐木桌两方，闲话家常。
云濯到临遥，也给春雪带了礼物，是兰家所制香膏，几千两一盒的香膏，她眼也不眨地送了出去。
她又问起春雪在宫中的处境。
春雪道：“一切都好。”怕云濯不信，她又补充道，“如今我虽仍是嫔位，但是因得皇上信重，所以各宫娘娘们倒是没怎么为难我，给我使绊子了。”
天底下没有密不透风的墙。何况是禁宫之中。
皇上不愿见人，不升早朝，素日里除了内侍总管方如意，可进出养心殿的就只有楚嫔娘娘，她代皇上批折子的事在宫中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云濯也有所听闻。
她忧心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如今这样招眼，朝中定有许多不利于你的言论。”
这倒是真的。
春雪垂眸，想起前不久太子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冷面斥她“妖妃祸国”。
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抿唇笑道：“好歹如今，我也长成高树了不是么？总不会像从前草芥一般，随意为人脚踏。纵然他们挖苦我，攻讦我，但言语终究不会是利剑，没法落到我身上，留下伤口。我没关系的。”
春雪和云濯不一样。
云濯眼里容不得沙子，旁人如何说她，她管不着，但若犯到她面前，她一定要让那人明白明白什么叫做祸从口出。
春雪却因为曾经做过这宫中最低贱的宫女，什么苦难没受过？早已养就唾面自干的气度。
云濯没有说话，但心里已然有了计较。她道：“你心里有数就好。”
她将暖砚取出来，又对春雪道：“这方暖砚，还请娘娘代我给静嫔送去，离京前我在宫中偶然有幸得见静嫔一面，心慕其风姿仪态，恰巧又听闻静嫔喜好舞文弄墨，索性我拿这砚台也没什么用处，不如借花献佛。”
春雪看了那砚台一眼，颔首道：“今日我便送去静嫔那儿。”
也没有问云濯为什么不自己送去。
两人又聊了会儿，云濯便离开了听雪轩，回到瑶光殿，同郑素晴一道与裴菀音辞别，出了皇宫。
等人走之后，裴菀音面上的笑落下来，整个人又恢复成郑素晴来找她之前，脸上没什么表情，清清冷冷的样子。
扶绿注意到她先前一直没有喝茶，手里却始终捧着茶盏，便上前伸手试了试茶盏的温度，果然不出所料已经冷了，于是为她换上一盏热茶：“您想知道端王一事的细情，为什么不问问云四姑娘呢？她总不见得会瞒您。”
自家公主与端王打小亲厚，端王无声无息的，出了这样的事，其中云四姑娘还掺和了进去，扶绿知道她心里不好受，这便提议道。
裴菀音摇了摇头：“你不明白。”
从知道三皇兄出事之后，她就想起来之前阿濯还在京都时，冷待过她一阵子。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那时候她和阿濯说过，她与三皇兄关系最好。
后来云濯就和她疏远了。
她这人最受不得委屈，她喜欢云濯，就一定要与她在一处玩。所以后来她又去主动找了云濯，从那之后，她们之间才和好如初。
但中间发生过这样大的事，裴菀音一时半会儿也忘不了。
现在想起来，好像一切都早已现出端倪。
为什么云濯会在知道她和三皇兄关系亲近之后疏远她，为什么时隔半年三皇兄忽然被扣上谋反的罪名，而这其中又有云濯的功劳？
她不敢细想。
但又不敢不想。
但她更清楚的是，这件事她不能问出口。一旦问出口，云濯和她说明白了，她们之间的关系也就断了。
活了十五年，裴菀音第一次有一个真正的朋友，她舍不得。
何况今天云濯待她，不也和以往没什么两样吗？
她既然觉得她什么都不知道，那她就如她所愿，当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好了。
她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而后将扶绿送上来的茶一饮而尽。
温热的茶水顺着喉舌流入肠肚，裴菀音觉得好像自己整副身子也暖了起来。
“以后不必再提这件事了。你下去吧。”她将茶盏放在桌上，敛眸道。
扶绿不知道她怎么忽然变了态度，但主子的也决定，也轮不到她一个宫人来置喙。她顺从地点了点头，道：“奴婢谨遵公主吩咐。”
而这时，静嫔宫中也收到了听雪轩着人送过来的暖砚。
宫人问清楚是谁送的之后，忍不住奇道：“云四姑娘？咱们娘娘与这位可没什么交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