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玠虽然没有表露出异样，但心里却是有些怀疑的。
他听暮归柳说过，云濯跟他在霜见馆进学，只对骑射有两分兴趣，字画也还好，但是兵法谋略，史书经策她是一概不碰的。
这样一个女子，如何能提出一个一针见血的建议呢？
他又问：“可我那朋友若连地方也不愿去呢？”
云濯觉得他不像是想不通这事才来问她，反倒像是为了……试探。
是了，她就说，人称首辅谢玠智多近妖，就算真有什么想不通的也不会是这么简单的问题，更遑论来问她这么个不通政事的后宅女子。
但是他究竟想从她这里试探出什么呢？云濯想不明白，但这时候再面对他的问题，却是摆了摆手：“这我就不知道了，您不妨再去问问旁人？总有办法的不是？”
谢玠点了点头，声音轻淡：“是啊，总会有办法的。”
不管你藏着什么样的心思，我总会有办法挖出来的。只盼你老实些，莫让我费心。
云濯觉得他应该没什么事了，于是笑了笑，道：“更深露重，谢大人早些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谢玠颔首后，回味起她的态度和话语，忽然感觉到一点微妙，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两人之间，掌握主动权的那个竟然成了云濯。
倒是鲜有的新奇体验。
云濯回到兰斋，串门的人已经走了，只剩下裴菀音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发呆。
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裴菀音立时从床上坐起来，望向门口，对云濯热烈道：“你回来啦！嬷嬷找你说什么事？”
云濯让红袖去打水来伺候她洗漱，随后回答裴菀音的问题：“不是嬷嬷找我，找我的另有其人，”她顿了顿，用抱歉的语气道，“这人的身份我不方便透露。”
裴菀音盘腿坐着，道：“那就算了，不过还有桩事，萧益同你说什么了？”
她眼中的八卦之色实在是太浓，云濯想装看不见都难，她叹了口气，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裴菀音眯着眼笑：“没事没事，你说说你，仪态品貌都是一流，虽然是庶出，但我哪天回宫劝劝父皇，让他赐你一个郡主出身也不是不可能，届时便没有再能诟病你，反倒是萧益成了高攀的那一个。”
“真不是你想的那样，”提及下午的事，云濯是觉得很有些难以启齿的，“他估计觉得我这人很能惹是生非，是以说让我要安分守己些。”
想到自己之前还和裴菀音说他讨喜，她又语气淡漠地加了一句：“其实我觉得这人也不是我们看起来那么讨喜，公主觉得呢？”
被她投来的死亡目光凝视着，裴菀音哪里敢有一点反对意见？她干笑两声，毫无原则地附和道：“我也正是如此认为，现在想想，这人可真是面目可憎，哪里讨喜了！想必是你我一时看花了眼，这才会产生错误的认知。”
云濯点了点头，想想还是觉得好气。
她根本就没说过要让萧益给她收拾烂摊子，这人凭什么一副“你的存在对我而言就是一个天大的麻烦”的口气？
不行，忍一时卵巢囊肿，退一步乳腺增生。这事不能这样算了，下次她一定要找机会找回场子。
谢玠趁夜去了一趟章鹿学宫的事，并没有多少人知道。
知道的人也全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第二天，祭酒照样躺在书房里喝酒，云濯照样换了衣裳和裴菀音去马场。
这天上午她们要和沈清河他们一起，去马场学骑马。
章鹿学宫给新来的学生的课程安排还算靠谱，称得上是劳逸结合：单日习诗书经史等实用性课程，双日学骑射茶乐等用来充门面的物事，以确保学宫子弟日后能够成为文能引经据典地和人讲道理，武能十八般才艺同人轮番比拼的人才。
骑装也是学宫统一分发的，男子着蓝，女子着红。
马场修建在章鹿学宫的后山上，山上有林草茂盛，在日光的照耀下，还挂着露珠的草叶和树梢呈现出一片柔嫩的绿。
裴菀音来章鹿学宫是为了好玩的，并不想出风头。在京都的贵女圈子里，出风头就意味着惹麻烦，尤其是眼下这种公子哥儿云集的场合，是以她还是拉着云濯去了角落。
云濯是无所谓的，她也不想走到哪儿哪儿就掀起一片腥风血雨，索性随裴菀音一道走到了个没什么人的边缘地界，眼看着都快被挤到林子里去了那种，听站在中央的先生授课。
据云濯所知，也就只有骑，射这两门课他们是要和沈清河一届同上，当然这主要是因为学宫人手不足，一门课两个老师，学生加起来却有四十来个，兼顾不过来。
学宫又不可能请军中将士或者锦衣卫的人过来教导他们——他们这样的水平，估计在那些常年久习骑射的大佬眼中看来，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把戏。请倒是能请，可以压根儿请不动。
所以只能这样，先富带动后富，哦不，先会带动后会。由先生讲解了大致需要注意的事项和练习的要领，再由师兄师姐精准辅导初入马场的小兔崽子们。
对寻常的大家闺秀来说，要学骑马简直是为难她们，毕竟在家中时，她们顶多也就学学针黹女工，没看见就连一旁銮仪使之女魏嫣然都在叹气吗？
可按理说最应该叹气的裴菀音和云濯却是在一旁偷起懒来。裴菀音就不是个娴静淑雅的性子，打小就喜欢和宫里的小太监一起比谁爬树爬得更高更快，长大了不能爬树，干脆就纵马养鹰。她的马上功夫是上一任锦衣卫指挥使连奎教的，自然差不了，是以丝毫不担心将来先生核验成绩之时；至于云濯则是因为师从暮归柳的缘故，暮归柳当年在琅琊是出了名的文武双全，云濯跟着他，可是被逼着学骑射学了很长一段时间。
她现在还记得当初暮归柳苦口婆心劝她的话：“你起步晚，学针黹女工是比不过人家了，琴棋书画我看也悬，但总要有一两样拿得出手的本事吧？不如学骑射试试，出其不意，方为制胜法宝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