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参加文试的人今天全部聚集在马场上，谈徽岳站在高台上，念着昨日文试中优胜者的名字，云濯赫然在列。
念到名字的，一脸喜悦地出列去换骑装，没有念到的，或惶恐或担忧地站在原地，满眼歆羡地看着离开的人。
还有许多凑热闹的，站在一边议论着这场章鹿之宴上最大的黑马究竟会花落谁家。
这一场章鹿之宴，对学宫的意义或许只是为了让天家检验一下学子们的学习成果，但是对于他们的家族则又不同，甚至很大程度上会影响圈子里的风向。
在学宫中以优异表现结业的世家子们，便不用参加科考即可为官，其等同于进士出身。譬如当年的蔺春秋，虽然是白身，但因为身在章鹿学宫，又曾经参加过章鹿之宴，并拔得头筹，是以他那时便在京都世家中很吃得开，连带着蔺家，也水涨船高。
更别提后来他为含冤的张平治一家伸张正义，甚至不惜舍身求法，从而得了皇上青眼，于学宫结业后他便一路青云直上，从大理寺右丞坐到如今的吏部侍郎。而当初因为章鹿之宴对他表示过好意，给蔺家行过方便的家族，在后来也都得到了某种意义上的回报。
曾在章鹿之宴上大放异彩的，除了蔺春秋，还有很多人，而这些人中，有的入主中宫，当了母仪天下皇后；有的请战沙场，成了威震八方的大将军；有的丢了经书，做了俗世间陶然忘忧的文人……
“但其实我觉得今年的章鹿之宴，不比以往。譬如蔺春秋那一年，参加的有清河崔家璇玑，还有琅琊王氏行酌，今年呢？谢铮云抱病，萧益甚至直接拒绝了祭酒，顾绮如去了南地，今天这些人里，稍微出挑些的，不过是赵玉萤，魏嫣然，冷峭寒这三人，但比起昔年蔺春秋之流，还是差了许多。”人群中，忽然有人摇扇道。
先前为了这次魁首之名花落谁家争论不休的几人听了他的话，俱是怒目而视，但终究没说什么——这话虽然不是好话，但是实话本来就不好听。他们都知道他说的是对的，没法反驳，也无从反驳。
更何况，他说的还算含蓄了。今年的情况何止如此，原本学宫的名头都是靠着敏学园那边的师兄师姐们撑着，但眼看结业在即，学宫也没什么好教的了，他们便直接向学宫告了假，或是跟着父亲开始接触官场中事，或是跟着母亲在世家圈子里走动，只等九月回学宫参加结业大典便是。
外人看学宫都觉得花团锦簇，天骄云集，可是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如今的学宫，已经是金玉其外败絮其内了。
毕竟天才哪有这么多，更多的，不过是普通人罢了。
就像他们，一开始削尖了脑袋想进学宫，不就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天资过人吗？但是后来，他们却只学会了接受自己的平庸。
一时间，场上气氛忽地沉下来，只剩下各怀心事的众人，默默立在原处。
云濯换了骑装，独自一人走在回马场的路上，心里倒是没那么多深沉的感触。
赵玉萤与魏嫣然相携走着，忽然看见前边的云濯。赵玉萤意有所指道：“今日场面壮阔，想必有些没见过世面的人会紧张起来吧？这可怎么是好，我听说有的人紧张，就会出现腹泻，呕吐，晕眩的状况。”
魏嫣然笑吟吟道：“赵姐姐知道得真多，只是若真有人如此，与咱们也没什么关系啊，咱们只顾自己便好了。”
赵玉萤点点头：“魏妹妹说得在理，我们快些过去吧，别让先生们等急了。”
说着，她便与魏嫣然从云濯身旁走过，没走多远，忽然下意识回过头看了一眼，见云濯捂着肚子，似乎极为难受的模样，这才转过头，继续含着笑同魏嫣然说话。
云濯看见她渐行渐远，不再回头，于是将覆在腹间的手放下来，眉目也舒展开来，面无表情地往马场走去。
绿草如茵的马场上，插着三支旗帜，明黄的旗面用鲜红的布条勾边，旗面正中是祥云纹样，中间一个“邺”字，笔力遒劲，宛如铁画银钩。
这是圣上亲笔，若能以前三甲的名次完成骑试，便能将这旗帜取回家中，不失为一种荣耀。
云濯看着场中随风飘摇的旗帜，来到赵玉萤身边站定，见她眼神惊异，忽然问道：“你觉得，要是祭酒与谢阁老知道了，你为了在这场骑试中赢过我，让人送掺了巴豆额糕点给我，你的下场会如何？”
赵玉萤强撑着笑了笑，心里虽然已经掀起惊涛骇浪，但还是故作平静：“你……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云濯笑了下，没有说话，只柔和地看着她，宛如看一个玩意儿。
赵玉萤被她这样看着，顿时也顾不得再装下去，头皮发麻地问道：“你没吃？不……你怎么知道？”
她神情狰狞，云濯却眉眼柔婉，两人的异样很快被人注意到，曲行皆来到她们面前，看向云濯：“可是有事？”
云濯弯唇道：“曲先生，我没事。只是赵姑娘看起来似乎不大好。”
曲行皆于是又转眼看向赵玉萤。
赵玉萤怕云濯在这时候将她所做的事情的抖落出来，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被曲行皆这么一看，她更是汗流浃背，但却仍然轻声道：“没……没事。”
待曲行皆走后，赵玉萤才恨恨道：“可你方才……”
方才明明捂着肚子，怎么可能会没吃那碟水晶糕！难不成方菱雪那里出了岔子？不，不可能，方菱雪根本不知道那碟水晶糕有问题，那云濯是怎么知道地？她吩咐秋寒时，分明行事十分隐秘。
“方才明明看起来就像是随时会忍不住放弃骑试去出恭是吗？”云濯红唇轻启，冶丽而轻蔑地笑道，“玩儿你呢，这都看不出来？”
云濯！
赵玉萤还想再说些什么，鼓声却响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