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辜录吟搭箭拉弦，倏然间放手，一支箭便从弦上飞了出去，箭头直直没入靶心，尾羽轻颤。
他长身玉立，脚边立着一只箭筒，里面插了三支箭。风起时，他宽大的衣袍便随风飘动，气质疏朗。在他身上有种锋锐的少年意气，明丽而刺眼。
这次射试，每人虽然发了四支箭，但其实有一支箭是为了他们的失误准备的。毕竟射箭不同于其他，箭出则局定，因为顾虑到这次章鹿之宴上也有一些人在此前鲜少接触射艺，故而虽然本是以三次射箭的成绩定优劣，但执教先生还是多给了众人一次机会，四箭取其三便可。
辜录吟的声音不小，这番挑衅自然也不止云濯一人听到。
因为现在场上众人都不知道自己在文试中名次如何，但之前骑试上云濯的表现却是有目共睹，虽然嘴上不说，可提到云濯，他们心中的危机感却也做不得假。
看见辜录吟先是挑衅后又一箭中的，诸人心里都松了口气。
至少……这场射试应该不会再被云濯压……嗯？等等，什么玩意儿？
箭矢破空而出的声音从云濯处传来，却见那箭居然十分歪斜地从她的弦上射了出去，毫无章法。
难不成这云濯居然不会射箭吗？
有人心中忽然生气这样的想法。下一瞬又觉得这样的想法着实好笑——怎么可能不会呢？明知道章鹿之宴包含射试，不会射箭还来，难不成是成心想要自取其辱吗？
然而很快云濯的声音就让他们心中一闪而过的想法得到了证实。她羞赧道：“不好意思啊，手滑了。”
还真不会射箭？
这时候，云濯曾经在学宫中的恶名好像也成了过往云烟，没有人忍心去看那支箭的去向，甚至有些人因为预见到云濯即将受到的嘲笑和奚落而微微皱起了眉头。
但是紧接着又有人一声惊呼：“怎么会！”
什么怎么会？
场上的人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心，循声望过去，又听见先前惊呼“怎么会”的人群中开始响起窃窃私语声：
“辜录吟的脸色好差啊，估计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一幕吧！”
“哈哈哈哈还说呢，不过在他出言挑衅的时候，难道不应该做好这样的准备吗？”
“说的也是，自然要战，那么也该做好成为输家的觉悟吧！”
辜录吟脸色怎么会难看？什么输家？
与他站在一排的人听见这些议论声，这才后知后觉地往辜录吟的方向看去，结果又顺着他的眼神看见远处的箭靶上，两只正中红心的箭矢紧紧贴在一处。
再看辜录吟的箭筒中，仍然是三支箭。联想到云濯先前那句“手滑”，实在不难想象发生了什么。
嘶……女人的报复心居然恐怖如斯！
云濯将箭筒中的三支箭拿出来，望着远处的箭靶，云淡风轻地问辜录吟：“我的箭，不小心落到辜公子的箭靶上了，辜公子应当不会同我一般计较吧？”
辜录吟抬眼笑道：“当然不会。不过四姑娘这么敢做不敢当吗？承认是故意的，有这么难吗？”
“不难啊。”云濯说话间，三箭齐发，仿佛裹挟着千钧之势与奔雷之威，直往百步之外的靶心而去。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静静等待着箭矢落到靶上，云濯却漫不经心地转过头来对辜录吟道：“只是我这人喜欢先礼后兵。”
辜录吟已经被她这句话说得没脾气了。
她先一箭射了他的靶心，还与他的箭紧紧挨在一起，逼得他剩下两支箭必须与靶上两支箭同心……如果不能，今天的事穿了出去，京都众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
而后她又三箭齐发射中靶心，这一次是逼他也要三箭齐发……否则他还是会被京都众人的唾沫星子淹死。
都做到这个份上了，按照她的意思，她居然还觉得自己是恪守了礼数吗！
他自问做不到，索性丢了箭，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道：“四姑娘射艺高超，辜某甘拜下风。”语罢，他振袖昂首，转身往场外去。
场上诸人，下意识为他让出一条路来。
云濯没想到他居然会这样直截了当地认输，但是转瞬她却明白了他的用意——既然进不能攻，倒不如退而守之。好歹还能得个光明磊落的好名声。
她垂下眼眸，觉得这人还算有趣。
“云濯怎么回事？怎么把自己的箭射到别人的箭靶上了？”
不仅马场上众学子在讨论着云濯的行事，看台上的谈徽岳也纳闷道。
他不清楚辜录吟与云濯之间发生了什么，隔那么远，也没法清楚。不过却是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云濯先射出去的那一箭和后来齐发的三箭。
谢玠听见他的话，却是笑了笑：“约莫是辜家的公子得罪她了。”
否则她虽然记仇，也不至于平白无故给人难堪。肯定是辜录吟言行冒犯了他。
这样想着，他又道：“小姑娘心眼小，挺会记仇。”
他本意是想说天底下小姑娘都这样，是以云濯做的也不算出格。
可是这话听在谈徽岳耳中，却是变了意味。他觉得很明显谢玠这就是在警告他，云濯心眼小又爱记仇，所以他得在学宫中好生供着这位小祖宗，否则要是得罪了她恐怕落不着好果子吃。
他顿时一个激灵：“下官明白了。”
谢玠不知道他又瞎明白什么了，随意点了点头，也不打算细问。
两人说话间，场上余下二十八人也都将箭射了出去，负责这场射试的先生来到立靶处，统计众人的成绩。
毋庸置疑，云濯在射试中也得了魁首。
当天章鹿之宴的三甲便出来了，云濯文试得了第三的好名次，武比第一，综合成绩自然是第一，第二原本该是文试第一的辜录吟，可他弃了射试，这才轮到了文试第四，武比第二。综合成绩第三的柳中危。第三则是文试第二，武比第四的岑江苇。
至于魏嫣然与赵玉萤，文试的名次虽然尚可，排在二十名左右，但是武比的名次却几乎是吊车尾。
对比起云濯来，两人简直可以说是输得一败涂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