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好友现在还以为袁绍均只是个懂点术法的道士而已，燕宁不敢赌袁绍均对好友的新鲜感能维持多久，但人总会衰老，也会死，古人都说色衰而爱弛，等裴如玉眼角长出皱纹，皮肤也失去弹性，到那时候，袁绍均当如何？
裴如玉干的还是解剖的行当，整天和死人打交道，对自身也会有损害，如果能得到阴司庇佑，总不会是坏事。
燕宁知道自己硬要求也是能求来的，就是袁绍均不肯，往上还有阎仇十，她估量了下自己在阎仇十那里的分量，觉得这点不是问题。
但至少目前袁绍均对裴如玉还有兴趣，她必须得快点确定下来。
燕宁心里想着事儿，一路上也没太在意不停朝她侧目的办事员。
院里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时间徐惊吃瘪的消息传的人尽皆知，又因为惹事者身份实在敏感，知道的人又不敢声张，只敢在背地里讲一讲，赌上位者懒得来管这些小声音了。
正当她站到几个人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大厅的警铃忽然被人拉响，紧接着有办事员来报，说忘川河边一家民宿出了事。
那边催得紧，语气也很冲，队长徐惊很快就整合好人，骑上摩托整装出发。
门卫大爷摇着扇子送别几人，很悠闲的样子。
院里一溜人风风火火地出去了，燕宁又在门口坐了坐，才慢悠悠折回屋里。
这会儿陆横他们还没结束，燕宁发誓自己没有听墙角的意思，但的确她经过门边的时候，屋内安静了一瞬。
里面窸窸窣窣动了一阵，而后陆横就出来了。
燕宁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她举着手，很尴尬地打了个招呼。
“我没有听墙角。”
“想听就听。”
二人几乎是同时开口的，燕宁同他对视着，脑内飞速掠过了自己自打一开始认识他时经历的所有画面。
她对这人了解的东西很少，但孟宁那段记忆中，二人的关系该是很不错的，否则孟宁也不会揣了他的种，她虽觉得孟宁和自己不能纯粹说是一个人，但到底把对方的崽子继承下来了。
肚里的东西显然不是凡物，开始还很不安分，是之后被陆横安抚才好许多，这一路上考试也没再闹腾，她几乎要忘了这玩意儿的存在。
要是想过上正常的生活，那些不必要的东西就得尽快去除。
“他不会打扰你。你不喜欢，我可以拿掉他。”
陆横的视线落到燕宁捂在肚子的手上，语气不辨喜怒。
燕宁有些惊愕：“真的可以？”
听他这么说燕宁又有些迟疑，但是下一句话很快就打消了他的顾虑，“可以，本来当初也是你喜欢，才留下他的。”
他这话没头没脑的，但燕宁还是听懂了，她叹了口气，说道：“还有多久才能出生？”
陆横这话的确没错，她也能从记忆里瞥见孟宁当初知道自己怀孕的欣喜，当然，之后孟宁就出事了，所以这家伙大约算个遗腹子？
总算是全了孟宁的遗憾。
“你想的话，现在就可以。”陆横瞅了她一下，燕宁觉得他不很高兴的模样。
“有什么后遗症吗？”好歹在肚里待了这么久，就算没有母子之情，总有些惺惺相惜之感。
“什么后遗症？”陆横觉得莫名其妙。“你不喜欢，他也没有存在的必要。”
燕宁一怔，她总觉得陆横的意思是直接杀掉这孩子。
肚里的东西似乎能听懂他俩的谈话，似忐忑似畏缩的动了动，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她的小腹虽然只有微微隆起，但和这个年纪的其他单身女人终究不同。
他的母亲早已没了，他的父亲对他不喜，自己作为母亲转世，就这么让他死掉，说起来也有些不仁义……
她记得当时陆横知道孟宁怀孕还挺高兴的，这才过了多久？就变成现在这样两副嘴脸，所以果然也没有那么喜欢。
“……”
陆横慢慢抬头看看她，似哀似怨。
燕宁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回，想了半天也才终于笑了笑，二人相对无言。
最后，是袁绍均出来打破此间微妙气氛的。
“你们两个发什么呆？燕宁你跟我过来下。”
燕宁巴不得现在有人来救场，她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热烈的跟着袁绍均跑了，天知道刚才面对陆横的时候她有多紧张。
袁绍均在墙角一盆绿色爬墙藤蔓边上站定，再走几步就是大院的后花园，里头种了好些叫不出名字的花，绿色乔木郁郁葱葱。
阴司里面虽然没有太阳，植物倒长得挺好。
许是陆横就站在走廊不远处看着她，黑压压的眼神看的她有些心慌，又或许是办公大楼里没开灯而显得压抑，燕宁又走了几步，去台阶边上坐着。
袁绍均在她身边站定，可能是知道她要回来了，原本高高在上的架子也放下了，看着没有那么疏离。
“你去了考场，表现在平时就是一直昏睡着，我告诉她你只是太累了，但这撑不了多久，你最好早点告诉我，究竟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
尽管没有说名字，但二人心知肚明。
燕宁微有怔楞，她摇摇头，“和孟姜见完面就走。”
“那不成。”袁绍均急切地道：“那你最好尽快回去一下，孟姜出任务去了，归期不定。”
“出任务了？她不是办事员吗？”燕宁猜测着，或许真是高升了，之前那个办事员不懂，才说她请了假。
“前两天才提的，她现在的上司脾气古怪，净爱折腾新人，孟姜要遭罪了。这样吧，咱们先回去给她报个平安，稍后你再下来。”
燕宁点点头，半开玩笑的说道：“我要是离开，恐怕再回来得是几十年后。”
袁绍均一震，很震惊的模样。燕宁主动拒绝道：“你以前说过活人是进不了阴司的。”
“活人当然进不了，可你又不是……”他话说到一半突然僵住，似乎觉察到什么，刚要说些什么，忽然有人在旁边路过，穿着一身靛蓝色制服，惊疑不定地喊了声老大。
袁绍均抬眸不甚在意地点头示意，然后胡乱把人打发了。
“你说的几十年后，是什么意思？你要在上面待到老死？”
燕宁笑起来，“是的。”
“你不打算在阴司干下去了？”他揉揉眉角，好心劝道：“别了吧，阎处好不容易才能把你拉回来，唐素清还在边上虎视眈眈，阴司现在改制还没完全，你再拖延下去，一口汤都喝不上了，做一个普通办事员，有什么意思？”
他语气太过惊骇，燕宁心里竟然生出一点罪恶的感觉，燕宁拍了拍裤脚的灰尘，从台阶上站起来，微微思索后才道：“是没意思，所以我不打算干了。”
长廊尽头的陆横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右半边脸埋在阴影里，燕宁恍恍惚惚看见还吓了一跳，他听到了多少？
燕宁别过头掩饰自己的失态，“上面的生活更适合我。”
“不是吧燕宁，你出去一趟回来怎么就变了那么多？唐素清和阎处面和心不和，你不在，我到时候要是有点事，找谁去？”
燕宁感到意外，“唐素清不是阎仇八的副手吗？”
“是，但那是你犯错之后才晋升的。”
“那不就得了，这么些年你也跟着一起干下来，现在怎么不肯了？”燕宁拍拍他的肩膀，忽然很认真的问他，“你这么放不开阴司，到时候她怎么办？”
“她？唐素清爱怎么就怎么，我又不能拿她怎么样。”
燕宁笑了笑，说道：“我说的是裴如玉。”
“裴——”袁绍均嗫嚅了一下，很无所谓地说：“走一步看一步。”
“那要是她老了丑了死了呢，到时你怎么办？”燕宁不想放过他，步步紧逼地问。
袁绍均显得很为难。
“大不了，我把她接下来，再给她安排一个工作，你就甭操这个心啦，她老人家现在还以为我就是个普通道士，我真是有苦难言有苦说不出。”
早知如此，他最开始一定不会胡乱找个身份顶替。
既是神兽，想来也不会骗人，燕宁放心了。
她自己虽然不爱留在阴司，但没准裴如玉愿意。她和对方在大学就认识了，不同于她的懒懒散散、四处寻找兼职拓宽就业面，裴如玉一条路走到头地选定了法医，并且数年如一日奋战在事故一线。
能入职阴司，她才有更多的机会施展抱负。
这时候脚步由远及近，陆横走过来，说：“不用麻烦，直接去忘川，孟姜在那遇到了麻烦。”
袁绍均闭上眼睛凝神细思了片刻，神情猛地转为焦急，“糟了，这麻烦还不小！”
二人这边朝回去的路赶了。
这会儿大院里很不凑巧没有公车，只有雨棚下剩了几辆摩托，燕宁看着就有点……手痒。
她小时候只骑过三轮，大了之后也没时间考驾照，摩托这玩意儿是从来没上过的，即使到了下面，无证驾驶也不好，所以最后变成陆横骑车她坐在后头。
鉴于裴如玉和袁绍均的关系，她还是得避嫌。
袁绍均看着燕宁兴奋地上了陆横的车，微微无语地想到，其实他们可以瞬移过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