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的地方离宾馆还有些路程,她掐了掐表,不知怎么地就打了个盹。
这个盹睡得并不安稳,燕宁总觉得自己身边坐了个人。
她睁不开眼,也动不了身,只能凭感觉知道那个人坐在身边看着自己,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散发的淡淡奶香。
他动作窸窸窣窣的,很快就爬到了燕宁怀里,轻微的呼吸落在她手臂上。
燕宁心里蠢蠢欲动地,心里竟也不觉得害怕。
她不知道这大抵是什么一种感觉,那是很小的一只,展开细细的手臂环住她,并且将脑袋搭在她身上。
手臂上慢慢有几下冰凉液体的触感,那大约是眼泪?
她凭感觉摸到了他的眼角,那处果然湿润润的。
燕宁心里忽然生出几分焦躁不安,顺势将那一小只抱了起来,拍着他幼小的脊背哄着。
于是那一小只破涕为笑,咯咯地笑着。
燕宁也笑了。这大约是个美梦,到站提醒响起的时候,美梦结束,她睁开眼睛。
她无意识地摸着肚子下了车,脚步踩在坚实地砖上,意外地虚浮。
这个崽现在还很乖巧,报告里显示出的只是小小的一团,她感受不到他的存在,但她又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自己肚子里揣了一个小的,而孩子的父亲不是什么好鸟。
像是能察觉到燕宁内心的犹豫,下-腹忽然一阵翻腾,燕宁狐疑地伸手安抚着,这么小的小东西也有神智吗?
到宾馆的时候裴如玉已经回来了,燕宁奔波了一天,第一件事就是冲去卫生间洗漱。
拧开水龙头用凉水扑了扑脸,记挂着以前曾出现过的意外,她便擦也没擦就拿着毛巾出来了。
看见裴如玉还坐在电脑前面摆弄着,顺嘴问了一句袁绍均怎么样了,就听见裴如玉垂头丧气地说不太好。
燕宁有些意外,“他怎么了?”袁绍均不是神兽吗?
“我也不知道。”裴如玉说:“声音恹恹的,躲在房间里一天没肯出来。”
燕宁慢慢拿毛巾擦着脸,揩去一脸水珠之后,突然想到了之前她打的那个求救电话。
在去袁绍均那里之前,她拐到楼下超市拿了个果篮。
虽然不知道白泽喜欢吃什么,但种类多点总没错。她给袁绍均发了消息,那边回的很快,但是语气臭臭的——
“干嘛!”
燕宁:“你是不是被阎仇八打残了?”之前阎仇八提到袁绍均就是一脸不屑,她越想越觉得这很有可能。
“去去去!”袁绍均闷闷不乐地:“还不是为了救你,再说了我哪有这么弱。”
燕宁忍不住心头一暖,“这次谢谢你了。开门吧,我拿了点水果。”
袁绍均在屋里闷声问:“找我什么事?”
“阎仇十说我回阴司的事还有变故。”
袁绍均安静了一会儿,突然砰的打开房门,才瞅了两眼燕宁,就深深皱起眉:“你这是怎么了?”
燕宁:“……?”袁绍均眼底有深深青黑,不像是熬夜造成的黑眼圈,倒像是被人打了一拳,眼泡也肿着。相比之下,陆横的情况就好很多了。
袁绍均仔仔细细地看了她好几眼,才道:“你别看我了,先看看你自己吧。”
这个标准的开头用用语……她试探着问道:“我要有血光之灾?”
袁绍均露出一种自求多福的表情:“不是血光之灾,不过没好多少。”
他的话成功把燕宁吓住了,袁绍均继续说道:“阴司有人说提前回去不合适,所以要你参加阴司选拔考试。如果你能顺利通过的话,就能直接去办事处报道,如果通不过,那就继续投胎熬日子吧。”
“这也行?”什么样的人能让阎仇十也保不住她?燕宁直觉不妙,问:“考什么啊,大哥给我偷点题呗。”
袁绍均似乎还有些不情愿。
燕宁向他讨饶,说:“大哥帮帮忙呗,要不然你就看我这样,是铁定通不过考试的,没准刚进去就被人给淘汰了。”
袁绍均道:“你要我帮你作弊?你忘了我是司法白泽了?”
见他一脸漠然,她只好咬咬牙,艰涩道:“或者我让裴如玉来评评理,看她会向着你还是向着我。”
袁绍均高高皱起的眉头终于缓和了一些,他探出身体,确认周围没人了,才不情不愿地把燕宁拉进去,啪地关门。
“只此一次,往后我不想听到你再拿她来威胁我。”
他肯松口就可以,燕宁连忙点头如捣蒜。
“我不能帮你太过。”他说,“阴司的人都看得到,你别乱跑,就是这两天的事了。”
“听着,你没有恢复记忆,所以很多事情都不知道,你当时是因为玩忽职守,放走了阴司关押着的两个穷凶极恶的重点罪犯。所以这次考的就是你的责任感。具体考什么,我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能说。”
“你额间发黑,这不是个好征兆,有人不愿意你回去,肯定会多加阻挠。”他说着说着又叹了口气,“现在的阴司毕竟比不上以前,要是早几年,哪里会有这样的波折。”
燕宁似懂非懂回了屋,先把回老家的车票票退了,对上裴如玉关切的眼神,她脑子登时一跳,借口提前回家,去开了第二间房。
万一牵扯到裴如玉,就是无妄之灾。
燕宁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
初秋的天还很热,早上闷闷地,中央空调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关了,她直接被热醒,迷迷糊糊地要去拿矿泉水瓶子,想解渴,摸了好几下却都没碰到。
她勉力睁开眼睛,带着点茫然无措,最开始那几秒脑子还没转过来,但很快,她就意识到不对劲了。
天花板上横着两根房梁,再往上是排列紧密的柱子,借着窗户透出来的微光,可以看到上面的瓦片码的十分整齐。
酒店的房间,什么时候有瓦片了?
这个念头让她呆滞的身体猛地清醒,她坐了起来,发现自己睡在一张木板床上,身上盖的棉被又脏又破,外露的棉絮发黑,甚至还有黑色不知名爬虫从里面钻出来。
燕宁虎躯一震,袁绍均说的考验这么快就来了?
她万分嫌弃地把被子扔远了,开玩笑,他们就算要模拟画面,也别找这么一床贫民窟的啊!
这不是她在酒店开的那间房,床头当然没有昨晚摆好的矿泉水瓶。
而随着她的动作,老旧的床板不堪重负的“咯吱”一叫,右床腿嘎吱嘎吱撑了一会儿,在燕宁期待的目光中,光荣地断了。
她的心情也随着右边陷下的脚而变得十分糟糕。
狭小的房间,破旧的床,还有,断了的床腿。
这次的环境甚至比陆宅还要稀烂。
床腿断了之后,下面的床板也开始四分五裂。燕宁下了床,撩开同样稀烂的凉席之后,发现这张床板像是从餐桌上拆下来的,由一块块长方形样的木板拼接而成。
她带着疑惑和不解,开始打量起周围的环境。这是一间不到二十平方的小屋,里头的布置十分简单,只有一张床,一张书桌,一张床头柜,一扇门一扇窗户,头顶甚至没有灯,屋里也没用蜡烛。
这个房间十分的破旧,房里昏暗极了。
而更加糟糕的是,屋里之所以这么昏暗,是因为窗户和门都被人钉死了,只留下很小很窄的缝隙,得以通风。
而钉着门窗的,是一些长条状的木板,类似这张床板,但应该是从板凳上拆下来,且拆的时候十分粗暴,上面还留着许多铁钉与粗糙的毛刺。
而正是因为这一点,屋里的空气窒闷而干燥,燕宁在屋里待久之后,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此刻她不由得十分庆幸裴如玉不在身边,不然屋里的氧气都该不够用了。
木板代替了窗帘,燕宁走过去摸了摸,触手感觉十分毛糙,上面的铁钉也很锈了,她试着拔了拔,很轻易地拔了下来,即使它看起来很牢固。
拔下第一根之后,她受到了鼓励,开始继续鼓捣起剩下那些铁钉。
可以预见的是,只要把铁钉全拔下来了,她就能出去。
这个想法让她僵硬的身体柔软了许多。
木板是很杂乱的钉在门上的,而且还不止一层,或许是因为最开始拔得那个铁钉本来就很松了,所以她没费多少力,但是接下来的几个就好像顽固的钉子户一样,不管她如何旋转使铁钉松弛,全都扎的格外牢固。
一块木板上约有十根铁钉盖着,裸露在外面的部分有长有短,长的约有十公分,短的是六七公分。
废了很大力也不过只是抽出两公分长度之后,燕宁默默地选择了下一个。
结果下一个也是个老顽固。
她只好再换,终于在摸了五根铁钉后,她不得不得承认自己最开始的时候真是幸运的过分,以至于她错误地得出了乐观的结论。
没有工具的话,她还真拿这扇门没办法。
阴司的人在搞什么鬼,这玩意儿能考什么责任心?考体力还差不多。可是她一个坐在办事处帮人盖章投胎的办事员要什么体力》
“喂!外面有人吗?”
她大喊了几声,可除了她自己的回音,房间里面什么声音也没有。
这样死一般的安静让她额头突突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