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米阳光是从东门远处的地平面上慢慢升起的。还不到晨光璀璨,整个村子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公鸡打鸣声。
林家堡内,东门和西门的左二回街上分别都有一家包子铺,但是两家包子铺卖的包子各不相同。
东门口的叫鼎丰源包子铺,西门处的叫云鲜灌汤包。两家包子铺都是子午街上的铺面,在村里都受大家的喜爱。
鼎丰源的包子讲究的是香,青葱咸菜肉馅包是他们家的招牌,口味醇香,味飘十里,价格实惠。
而云鲜的包子却是格外的鲜美,骨汤灌入各类新鲜的食材中,馅的种类一年四季也不一样,品种丰富,鲜嫩适口,口齿生津。
林月窦与这两家包子铺都有打交道。东头的包子铺会按时送去腌制的咸菜做包子馅儿。西头是卖给他们家泡制的泡菜和酱菜,做包子的小配菜。
他们家到东头鼎丰源也费脚程。
足足得有大半个时辰的路,每次用背篓装着咸菜背过去。林月窦有次脚受了伤,当天鼎丰源的咸菜是当时五岁的林小天分了好几次给背过去的。
林月窦也发现了他从小力气就异于常人,主要是还跑得特快。偶尔当天有事要办,就会叫上林小天一起去送菜。
一来是可以帮忙背点;二呢,是把背篓给一起带回家。其实主要还是想从小多锻炼一下他,虽然她对于教育孩子没有什么特别的方法,对林小天也管得不多,但是,有些规矩却要求的很严。
当太阳像剥了壳的鸡蛋似的,露出了真身的时候,村子里便开始像活了过来一样的。村口已经有了些起早的人开始急匆匆的赶路。
手提着两个热包子和林月窦道别后,林小天正在一个路边的铺子旁端着一碗豆腐脑,坐在路边的台阶上津津有味的喝着。
“豆腐叔,你说,你就把摊子放在这破屋檐下,是不是得少挣不少钱。”林小天深深地嘬了一口碗里的豆腐脑,舔了舔嘴唇调侃道。
坊间依稀走过的人都会忍俊不住豆腐脑摊上的葱香红油味,盯着摊子看看。
豆腐脑摊主看面容十分精炼,但个子不高,瘦小的个头和自己每天摆摊的担子差不多高。一张脸长得充分的体现了什么叫朴实无华,但是没有刮去的短短的胡子都收拾的整整齐齐。
摊主姓林,名北街。
两张不大的矮脚八仙桌,林北街是垫在担子底下捎来的,摆了几个可以合叠的椅子,现在也有三两个人入了座。听着林小天的话,大家都笑了起来。
其中有一个戴着草帽,背着背篓,绑着长靴,看样子准备远行的人打趣道:“他啊,老林,也是托了哥几个的福,照顾他生意。搬个地儿,不顺路了,北街怕是得一整天都在街上喝北风喽!”
另外的人听后都是各自笑笑,他们也都是喜欢这个味儿。可能和林小天嘴馋想吃不同,进村出村,这算是个不错的歇脚点,简单纯粹的味道,能让他们,不管是出门还是回家都能收拾个不错的心情。
林北街有两个特点,让人印象深刻:
第一是无论一年四季都是短裤白背心;二是不管刮风下雨,都只卖一担豆腐脑,卖得早,早回家,卖不完,迟回家。
哪怕三九腊月,深更半夜,风里雨里,林北街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当然这些特点也没有过更改。
摊前煨着小火,他用长勺一片片的从桶里轻轻的舀出薄薄的豆腐片,用手一掂,便像一片片的鹅毛荡入汤中,轻松写意,但他却格外的认真,也不说话,任由大家打趣。
林小天见他不理自己,又盛了一勺豆腐脑放入嘴中,也不用咀嚼,抬头仰天,看着晨光微洒的屋顶房檐,惬意的等着它滑入自己的喉咙里。丝滑的触感,香辣微熏脑。
正在大伙静静的喝着豆腐脑的时候,突然,“砰砰”的两声枪响从村门口方向传来。
在这清晨,枪声格外的刺耳,让人瞬间都从朦朦的睡意中清醒过来。
街面上低头行走的人都抬头望向了枪响的地方,整个村东头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几秒后才恢复了正常。
林家堡有火枪,但是管控很严,都是集中存放。
这是六年来,林小天再一次听到了枪响,他本能地紧了紧拳头,轻轻的放下了碗。
“怎么会有枪声?”
……
街面开始嘈杂起来,摊前的几个人也都坐不住了,一起向着枪响的东门围了过去。林小天起身将手里的包子系好放进了怀里,没有多想,随着好热闹的人跟了过去。
在野外,长了一岁的狼就算是已经成年了,开始了正式的捕猎和厮杀。也许是因为林小天不一样的经历,七岁的他比同龄的孩子成熟了太多。
跟着人群走了几步,看着村口逐渐拥堵的人群,林小天内心里感到了一些莫名的危险和麻烦。
他内心开始告诫自己,忍住好奇心,出事了,应该早点回家。他停下了自己的脚步,远远地望了望人群拥挤的地方,然后转身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来到豆腐脑摊旁边,林小天记起来还有小半碗豆腐脑没有喝完,而老板也没有收碗,他就端起来一口喝个精光。摸了摸嘴,感觉自己的内心平静了不少。
“豆腐叔,刚刚,是枪声吗?”
林小天摆了摆碗,有点意犹未尽问道:“您老,不去凑个热闹?”
林北街望了望东边的人群,又看了眼林小天说道:“小崽子,你不是也没去,嗯?”
“不会是想趁我去了,你好白白的偷吃一碗吧。哎,看来今天的生意怕是不好做咯!”
说着,他又“哈哈”的笑了起来。林小天倒是没有什么尴尬,习惯性的摸了摸后脑勺,说道:“我确实还想再来一碗。”
林北街没有接话。手动,提出了两个新碗在左手,右手开始先搁了汤底,又上了两大勺子新煮的豆腐脑,红油辣子一浇,拎了两小把干杂碎,和葱花香菜一起放在了上面,递了一碗给林小天。
林小天又用手习惯性的摸了摸后脑勺,“嘿嘿”的一笑,倒是没有客气,给接了过来。
“叔,您真好,您请的这碗,准香!”
“小崽子,”林北街笑骂了一句,也端着碗和他坐在了一起,“还就请你了。”
“肯定是出事了。”
林北街嘬了一口热辣的豆腐脑慢慢的说道:“堡里是禁枪的,任何人都不准在堡里用枪。”
“不能用枪?”林小天也是一直盯着村门口的方向,好奇的问道。
林北街神秘的笑着,接着说道:“你小子居然没有去凑热闹,嘿嘿,谁知道堡里为什么不能用枪啊,都说是老规矩。”
“老规矩,知道不?比我还老,我又咋知道呢!”
他用手指沿着碗边刮了一圈,把碗里的豆腐脑喝的干干净净,又指了指远处围起来的人群,冷哼了一声说道:“越热闹就越危险,哼!”
林小天打量了一下林北街两人就没在说话。
似乎有人聚集的地方,就会有组织,然后就会有制度,有执行制度和管理制度的人,机构。
林小天碗里的豆腐脑还没下肚,堡内治安力量巡林卫便从林小天他们面前通过了,气氛也开始紧张了起来。
人群被驱赶隔离到了街道的两边,现场被围了起来。巡林卫制式的盔甲,明晃晃的刀枪箭,很快就让现场安静了下来,气氛凝重而压抑。
巡林卫都训练有素,控制住了现场不久后,就开始搜捕起可疑人员。
林小天喝完了最后一口豆腐脑,恭恭敬敬的将碗放好,和林北街道别后,背着背篓向家走去。
林家堡有个不大不小的规矩,寻常时候寻常人,不得直接在子午街上东西方向通行,特别是七回街之后的中心区域。
子午街是整个村子的主街,受到管制。左右回街可以借道子午街连通南北,但是村子里面,东西方向的通行,得先绕道前往回街上。
从左四回街,斜向西,林小天准备借道右五回街到右二回街,回家。这条路线是他最熟悉的,每次他吃完豆腐脑都走这条路。
过子午街的时候,他又远远的望了眼戒严的东门,突然想起今早出东门的婶娘,也不知道婶娘一会回家的时候会不会被拦下,隐隐的有些担心。
林小天正在默默的低头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忽然,从右四回街方向,有个人急匆匆的向西赶去,走路的脚步声和迎面而来的风声,惊动了正在出神想事情的林小天。
来人行色匆匆,似乎没有注意到从子午街走来的林小天。眼见就要撞个满怀,林小天见状,身体灵活的微微后仰,双脚往前一蹬,止住了往前的惯性,往左边稍微一侧身,让开了路。
林小天一连串的动作,吸引住了来人的目光,两人对视在了一起,相互打量着对方。中年男子眉头微微一皱,又细细地看了眼林小天,没有说话,也没有停下赶路的步伐。
林小天看着走远的男子,认真的看了看他的背影,摇了摇头,依然没有记起,村里有这样一个人。
林家堡确实也不小,很多人林小天可能不认识,但绝大部分的人都会有个印象,因为新来林家堡的人实在很少,而且他从小就喜欢村子里到处跑。
为什么要往我背篓里放东西呢?
他有点惊疑不定。也许换做其他人没有感觉到中年男子的动作,但是林小天却发现这个人一开始似乎就想故意和自己撞在一起。
他虽然行色匆匆的样子,但整个人都保持着警惕,走路的时候脚步匀称,步伐稳健。而且,自己是走到了路口上的时候,男子才急跨了两步,似乎是故意撞了上来。
他在撞上自己之前,一定可以反应过来,而且他也不应该加快脚步。
林小天越细想越害怕,最让林小天恐惧的是他的手,很快!
林小天只是一侧身的瞬间,男子就将东西放进了林小天的背篓。背篓比较高,差不多有林小天四分之三的高度,他在侧身的时候没有办法很好的控制住背篓的转身惯性。
就在背篓惯性下沉的瞬间,东西被放了进去。他没有感受到背篓里重量的变化,也不知道什么东西进了背篓,但应该不重。
自从练习了林卓给的十幅图后,林小天感觉自己的视力,听力都像是出现了异常,他只要集中自己的精力,就会听得、看得异常的清晰。
他听到了耳旁的风声,也看见了灰影从自己背后抽走。最重要的是因为刚刚差点被撞上,他情急时反而集中了注意力去避让,他看见了原本藏在男子右袖里一团黑色的东西现在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