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星辰漫天。
李往站在篝火难以照耀的远处的阴影之中,抬着头,清明的双目透过树冠迎着点点星光闪动,也不知道在站了多久。篝火周围都是休息的姜家弟子,负责守夜的弟子视野也时不时投向他这里,似乎是在确定他的位置。
人心难测,有这样的警惕也是应该的。
“我认识的那个李往,可不应该是平白扯进这种事端的货色。”
姜家很少有人知道,此时李往的身边还藏着一个修士。正是白天跟随李往一起巡逻的一位炼肉初期的修士。怀中抱着一把法剑,躺在树冠枝干上,可是脸上没有白天半分傲然的颜色。他面目平静的如一潭死水,灵力也死寂的不能察觉,和白天张扬模样完全是两个极端。
“藏了这么久,为了几百灵石就一脚踏进这件麻烦事情,我可不信。”
“...”
李往只是微微摇了摇头,没有怎么说话。他看着这个似曾相识的朋友,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如果你不是刻意显露在我面前,我也发现不了你,你总不是闲得无聊找我来聊天吧?”
“我奉宗内长者命令,暗中守护姜家姜清。如果按照原本的计划,姜清身边应该是张辛在明处吸引目光,而我负责在暗处截击一些想要耍手段的人。可是你横空出世,让张辛没有按照原本计划去走。他生性有侠客之风,但也是怕个麻烦的,在你出现之后就直接溜了。”
“我怕你不知道情况,就来提醒你一下。姜家天骄都在凡尘历练,有外来的家族想要落姜家的颜面挑衅姜家,而姜清因为家中另一个支柱天才气量不够独木难支,在几个家族轮番挑战下难以支撑,这才跑来温陵山避难。”
“超越修身境的我会拦下来,剩下的都交给你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云盛也有可以留意李往的表情。
他对这个心中总是存在计较,却忽然一脚踏入纷争的家伙十分好奇。
李往面无表情,既没有问题,也没有表示,云盛眉头微微皱了皱,觉得自己这次出现有些仓促。
“你似乎早有预料?”
“你跟我相处这么长时间,如果有心的话,不难发现我对修行界的事情都比较感兴趣,结交的外门弟子也多是长时间游历在外的,所以我对山下的局势还算了解。”
“姜家姜清,虽然不是姜家最天才的年轻子弟,但是姜家诸多事务都大多是她出面,之前在做杂役弟子的时候也有留意。”
听到云盛所带有些探究的问题,李往才不再保持那种仿佛把所有心神都放在天上的斗转星移的样子,微微侧过头,仰视着云盛。
“镇中最近忽然多了些陌生面孔,姜家的药铺伤药卖的很好,却价格降了不少,又频频听到姜家避战的传闻,稍作思考,串联串联便能猜个大概。”
“我们门主夫人也姓姜,而十日前门内的闭关的长老也屡屡出现在演武堂,姜家的任务也多了不少,你若是还想知道,我这里还能说很久。”
“我回答了你的疑问,你是不是也应该回答几个我的问题了?”
云盛轻轻眯了眯眼,只是李往的角度看不见他的脸上变幻。
“我不能透露太多,但我会尽量回答。”
“我只是想知道这几天回来挑衅的对手的一些大体情报。我毕竟只是个外门弟子,对这些东西可一点了解都没有。”
“这件事情你应该自己去问姜清。”
这句话说起来很像是踢皮球。
“姜清以为我和你们是一队人?”
“姜清对这件事情知根知底,实际上我本身就是姜清向门内长辈指定的。只是她不清楚你的情况而已。话已至此,你好自为之。”
“这件事情牵扯很大,你不用担心他们下杀手,但你也要注意分寸。”
云盛忽然从树上站起来了,李往还想再问,却见对方怀中宝剑已经出鞘,双眼直视东南方。李往还没来得及反应,平地一卷气旋绽开,他的身影已然消失无踪。
李往都没能看清他离开的身影,只觉得一阵气力轻柔扫过身体,便找不到他的身影了。
回过头去,看姜家弟子一副毫无察觉的样子,依旧休息的休息,警戒的警戒。分工明确,戒律森严,他与云盛的互动未尝不是姜家人看在眼里,只是没有多想罢了。
李往微微握紧了手中从百花眠那里借来的剑。
如果毫无准备就贸然踏进一场牵扯超过自身格局的纷争之中,是极为不明智的事情;但如果视野清明,看穿了几层纠缠,这场纷争对他而言,却未必不是一个机会。
可能会沦为人掌中的刀,手中棋,但转变角度,却也可以看做他李往获得了一个向温陵山的高层展现自我的机会。他,将借此以此获得攀登到更开阔的舞台上的一个可能。
至于天命难测,杀机凶险?
李往的道路,本就是向死由生。
他自命不凡,要日月同辉,山河同寿,一生都要为此付出一切。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将日思夜想,苦苦揣摩出来的大好机会平白浪费?
“道友。”
忽然,从半睡半醒中清醒的姜清带着一位持剑的女弟子向着李往缓缓走来。
“换班了。”
李往不动声色,微微点头。
即使他才站了小会儿,而姜清也不过刚刚入睡。
...
“小姐,东南方有高手过招,温陵山的云盛出手了。”
姜清和姜艾,两人名为主仆,实则是障眼的小伎俩。姜艾是姜家前代的天才,修行时间较久,加上天资不错,已经是化气境修士。这次上山躲避扰人小人,温陵山门主亲口所言要庇护她们周全,可姜家也总不至于会把所有希望都放在温陵山中。
“对方来温陵山只敢拼招,如果敢违反温陵山的规则,就牵扯太大了。”
此时两人就站在李往刚才站的地方,不差分毫。姜清所远眺的方向,也正是之前温陵山修士云盛所离开的方向。
十年前,凡间皇朝崩裂,一百二十七郡,六十四军阀出世,天下大乱,命数迷离。
天下第一宗门昆吾山曾坐享皇朝供奉万年之久,俯视天下,自称唯一正统无人能反驳。但如今昆吾山不知为何分裂成三宗门相互攻伐,自起兵戈,对所有有所图求的人而言,这无疑是千古难得的契机。
如今,整个修行界一股股暗流悄然涌动,方外势力不管大小都纷纷下注。不说他们想再现昆吾盛状,只要是个说得上来头的实力,也多少会想要捞些好处。而姜家虽然驻地不大,但底蕴直指万年世家,自然也不会轻易放过如此良机。
只可惜,天降横祸,家中支柱在此关键时刻重伤的重伤,闭关的闭关,连齐名的九世家的其他八家“来访”,都只能求家主的道侣,温陵山门主真人坐镇,才敢与那些欲图不轨,不请自来的货色们虚与委蛇。
恐怕姜家很难在这场机遇中有所图谋了。
姜清斜了一眼专心感应东南气机的姜艾,似乎对这场胜负极为看重的样子,原本要说的话还是轻轻咽了回去。
“不用担心,他们各家也如同我们姜家一样,真正的天骄都已经纷纷入世,被派来挑衅我们的也都是些年轻一代,你我年龄的弟子,且大半可能也不算是顶尖的。”
“温陵山的云盛道友,乃是温岭主峰,坐看峰中门主真传。有他出手,等闲精英三四个都难能让他认真,且放宽心吧。”
姜艾点了点头,但依旧如临大敌的模样,让姜清有些头疼。
其实她真正想说的是,如果这温陵山真传弟子都顶不住的对手,她多半也打不过。
而且对方就算是强势打退了云盛,不管来人是何方势力,也绝对不敢对自己有半点不敬,她这样紧张也是白紧张。
不过看在姜艾是在担心自己,却也不好意思说出口,只是难免有些落寞。
可是也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