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0年底去接新兵，尚仲强步行路过市体育场，被众人的叫好声所吸引。他驻足而立，眼见刚满十七的耿援朝身穿跤衣，一口气连着摔倒六位队友。他去体委军管会一打听，得知这位山里娃被省里的摔跤教练看中，暂时“寄存”在体委，单等办好手续就往省里调，为全运会前培养人才。军人好沟通，一支烟，两句话，耿援朝提出的要求就是能每顿饭吃饱肚子。这位老兄请他挑中的兵去地区招待处饱餐了一顿，递给二十块钱让他回家说一声。一周过去，不见人影，他还以为他变了卦。新兵集合的队伍就要进站上车了，他才看见他挑的兵一瘸一拐，还肩扛一口袋山货挤进人群，见面就还了他舍不得花的坐车钱。上了火车，他知道他来回步行了二百多里地的山路，放下马灯，亲自给他心爱的兵，磨破鞋底的一双血淋淋赤脚上了药，鼓励他“一不怕苦，二不怕死”走上从军之路。
别人入伍先训练，耿援朝穿上军装先住院。过春节，尚仲强陪同贺叔去医院，华华和顾青当众表扬新兵真听话，这就看中了又白又胖的耿援朝。回到新兵连，他就练了练射击还九发九中，打了个满环，被一师之长亲自点名要到二营。我去二营任职前，老战友的名字已经在军里如雷贯耳，成为一代兵王。
小时候就听过“母子连心”的故事，自己智商不高，从记事开始一直到现在也没有过这种感觉。然而，正月十三中午，耿援朝靠在尚仲强的怀里心脏停止了跳动，他病瘫在床十年的老母亲不到旁晚也咽下最后一口气，儿孙们一个个哭成泪人，令在场的家属们十分感动。陆小璟停下车就和强嫂亲手为老人里里外外换上新衣服，婷婷嫂子跟着何旭把老人送到殡仪馆，兰兰姐怕有意外，关了服务社的门，和家属们商量好轮流陪伴耿梦桃，方方和园园自告奋勇过来值夜班。
“田阿姨，三儿和玉新给援朝办后事办的得人心，花了不到两万块，比一人发给二百万都值！”
吴亮扶着老处长坐在沙发上，开口又表扬了我。
梅梅边泡茶边说：“晓波哥，我爸十三接了志轩的电话，就我叔知道，十六早早地吃了饭，天还没亮，司令员就来敲门，一见我叔坐在车里，三个老头上车就走，司政后的大队人马紧跟在后面，军区去了两辆大轿车，都怕掉了队挨训。”
“亮子，晓波，活着的看死了的，人心才能换来人心。志轩算今年才下去四个年头，好事都让他赶上了。斗倒谢元德父子，收拾鲁俊，送雷光宇去了西北大漠，还顺利手抓了几个台湾的小特务，老头们来家里总要夸志轩几句，真是不容易，我听了最高兴！”
说罢，老处长慈祥地笑了。
“志轩，碰机会给梦桃儿子转了正，援朝在地下也感谢你！”
童晓波点透了遗属的心愿。
然而，自己何尝不想给老战友的遗孤穿上警服。哪像说话那么简单，只能耐着性子等待机会。
童晓波陪着吴亮并非单来参加老部下的追悼会，尚仲强陪上他们去家里和耿梦桃坐了坐，平平接了杨铠的电话就是这个意思。我先让斌斌领上两位兄长去干休所的新家看望了伯伯和伯母，把老战友的亲朋好友送上车，晚上回到岳父家，只见吴亮怀抱的二娃子让娃娃逗得笑出了声，大姨非说是孙子见了爷爷高兴的，其实五个月大的婴儿也就是刚能笑出声。第二天开会，军区领导狠批了“人在人情在，人走人情走”退步思潮，老主任还特意表扬了我们集团军党委为调走的战友全力办好后事的深情厚意和高尚风格。自己知道会后去招待所还得应付战友们的推杯问盏，先向司令员请了假，去看望近几天胃口不太好的老处长，留下周玉新，约好了吴亮和童晓波就直奔老社长家。放下二斤“日德盛”的槽子糕，端起碗吃了一顿可口的饭，也从两位兄长口中得知了战友遗属的最大心愿。
实话实说，不是自己没关系，没有转正指标，在公安局吃十几年“靠饭”的大有人在。若要自己点头算，办这件事，情理之中。
“三哥，我梦桃嫂子就这点心事，家里什么都有，就让她带好儿子。你跟康局长有那么多，花多少钱我出，只要能给牛牛转了正。”
“一百万，美元现钞。”
“三哥，我要有一百万美元指定给牛牛买个队长啥的当当！”
胡中丹请了假，陪耿梦桃回山东老家安葬了两位亲人，怕耽误了儿子上个临时班就急匆匆赶回来。我去军区开了两天会，还为老战友的遗愿去拜会了黄琛，刚进家门，钱秀峰和老婆就闻声跑过来，把如此重大的“责任”有条件推给我，几句玩笑话单逗笑了钱秀峰。
“老首长，说难真难，不是在军里或是去军区。别看我嫂子是市委书记，她说了也不算，这得碰机会。牛牛的事，就是咱们事。”
钱秀峰的话，发自心底。
“梦桃，志轩想的比我周到，你听他的话才能‘讹’住他！”
说罢，尚仲强拍了拍我的肩膀，还用粗壮有力的手捏了一下。他转身招呼和姐妹们哭成泪人的强嫂上了车，带着老母亲搬走家。
不过，自己的老哥哥回来搬家差一点办了件糊涂事。他先来了个电话，让亓国良安排好车，进院跟谁也不商量，武断专行，让耿梦桃拿钱换出强嫂的股，她再入股军部大院里的军人服务社。多少钱到也无所谓，关键是别人愿意不愿意。
军党委研究定了的事，还没往下发文。耿梦桃不敢硬顶尚仲强，吃了晚饭，一直等兰兰姐下了班才去家里哭哭啼啼。我哄娃娃准备上床睡觉了，亓国良一个电话，自己把孩子抱给军军，大板不听话，非要陪上我去了趟兰兰姐家。
“明天盘点，你们给我个数，那栋房子按市价折给军里。服务社再开业，兰兰姐还是法人代表，该顾几个人就顾几个，但必须是随军待业的家属。军里出流动资金，利润不要，赔本不行。要跟以前一模一样，货真价实，童叟无欺，让院里的人高高兴兴地进去，满满意意的出来，就像去家里转一圈一样。”
说罢，我起身要走，被尚仲强拦住，问道：“你让梦桃干啥？”
“老兄，”亓国良笑了笑，说，“梦桃以前一直当会计，咱们的宾馆下半年就要开业，现在不缺服务员，就缺会打算盘的。子太他媳妇点名要梦桃。过几天让梦桃往新楼里一搬，家具都是新的。以后上班也没多远，出了小区门就是招待所，她更方便！”
“你们怎么不早跟我说！”
尚仲强满意地笑了，周玉新可笑地说：“你老兄下午到家，我们刚开上会，就是研究这个事情！”
“梦桃，这我就放心了！”
尚仲强愉快地话音并未舒解耿梦桃郁闷的心情。她还听不懂我们的“官话”，老想着丈夫生前托付给我的事，如果孩子一直在公安局当个“临时工”还不如去参军，或许我们几个能利用关系帮个忙。他就这么一点“私心”，跟强嫂和兰兰姐说自己“吃糖和吃盐感觉差不了多少”。这桩“心事”压得她有话不敢说，露出了苦笑。
“嫂子，这不是我能定的事。你该吃就吃，该喝就喝，不要老去想孩子转正的事，这样不好。”
当时，自己已经看出来耿梦桃显露的表情，真想当众说她两句，但还是忍住了。面对刚刚逝去丈夫的她，自己说多了是吹牛，说少了她又听不懂，叫上机灵还非常懂事的大板，一个人先默然离去。
真的，好事能从天而降。
“小康，我请局长坐坐。”
“三儿，咱哥俩谁跟谁？”
“小康”
“三儿，改天，都去你家。我叫水泉哥嫂和云辉兄老两口，你就叫旭哥和中舟，还得必须替我请到平平，我在她面前不敢说话。”
“小康，咱们一言为定！”
“还请国良哥给咱掌勺。”
“没问题，小康”
“我先谢谢我的老班长！”
听罢，我一下合上手机。可能兴奋地用力过度，这部跟随自己四个年头的“掌中宝”寿终正寝，再也打不开，不得不换了手机。
真的，尚仲强搬走家的第三天上午，小康来电话说上面一次批下来一百二十八个“指标”，老战友的儿子符合“转正”条件。自己一听，兴奋地真有点找不着北！
孩子的工作板上钉了钉，房子是现成的，“幸福岛”小区二号楼A座十六层有一套单元房，是宝二嫂为感谢军里的“赠品”，里面摆放的家具都是杜怀玉亲自去长城公司精心挑选的。九十八平米的三室一厅，耿梦桃母子住了最合适。
今年过建军节，小康和舒静来家里作客，临走留下话，耿梦桃请我和陆小璟国庆节去喝她儿子的喜酒，我们非常愉快地答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