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字头车真快,一百二十多公里的路,列车员检查了证件,给我安排了个单间,睡了一个多小时,自己走出车站门刚过三点钟。
“师傅,去什么地方?”
“八一大街路北一号。”
夏利轿车女司机真热情。她把我的行李放在后座上,让我坐到前排,发动着车,开出火车站的广场。
“师傅,你是市里人吧?”
我点了点头,听她说下去:“师傅,外地人问路都问军部在啥地方,市里人才说八一大街路北一号,开口就知道!”
“这几年市里变化不小。”我说。
“市委黄书记反贪得人心!你可能不知道,前年搞人民路和光明大街十字中轴两条线改造,市里没有多少钱,部队出人出力不要钱,还跟市政公司比着干,六十天工期,部队提前九天交了工,黄书记领着市民给部队送慰劳品,我们也去了,大小八十一台车,把路北一号给堵死了。市政公司比输了送的最多,就跟九二年黄书记一窝挖出来二十一个贪污犯,市民把市委大门给堵死了!”
“你这个比喻不太恰当。”
“咱没有文化,小学刚毕业,没受过贪污腐败的高等教育,当不了官,凭力气挣口饭吃,晚上能睡个踏实觉!”
“你这不是挺有文化的?”
我敬佩这位女司机的朴实和健谈。不知不觉中,一支烟地功夫就跑了五公里的路,车停到军部的大门前。
“师傅,这的费不能收。”
女司机放下我的行李,拒收我的车钱。她还解释道:“咱们刚才过光明和人民路交叉口,你没见‘双拥模范城’的大牌子?进车站的司机内部有规定,送路北一号客人不收费,要钱就别进车站接活儿。你看,活儿来了!”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街对面有位长相和兰兰姐差不多的少妇正在挥手。她上车关门,调头朝中国银行营业部驶去。
哪位是兰兰姐的妹妹贺晓梅?
我不敢认,毕竟离开这座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已经十六年,也快有二十年没见过贺晓梅。从有儿时的记忆到参了军,自己一直生活在这座百万人口的城市中,这里有疼我爱我的长辈,如同手足的姐妹,亲密无间的战友,如今确变得不敢相认。
“你好!同志,你找谁?”
我左手提箱,右肩挎包,快步走进军部大门,一位值班的中尉站起来,很有礼貌地向我问道。
“我找你们军首长。”
“请问你找哪位军首长?”
“谁值班,我就找谁。”
“对不起。同志,我们军首长都没在家,要等先住招待所。”
“你说军部没有首长值班?”
中尉知道自己失了口,刚垂下双目,“吱”地刹车声中,只听身后胡中舟喊道:“志轩!”我回头一看,他就跨下车门说,“小刘,加满油,去值班室等我。”他随手关上门,兴奋地拉起我的双手,说,“我在路口等灯就看见象你进大门,穿这么一身,是不是微服私访?人家去军区开会坐车刚走,你就来了!”
“军部没留军首长值班?”
“谁说的?”胡中舟听出我的话音,马上转身说,“肖连长,你以为他是老百姓?”他伸手从我的T恤兜里掏出证件,把《军官证》递给中尉,“肖连长,记住他,以后在他面前冒傻气就等着挨削!”
“首长,何副政委值班。”
说罢,中尉还了我的证件,还给我敬了礼,目送我们走去。
军部大院的路是水泥铺成的,两排成荫的法国梧桐树下,盆栽的花卉分开步行道,笔直的双向四车道通向新盖的六层办公大楼。
“志轩,还能认出来嘛?”
我摇了摇头,胡中舟边走边说:“平平专门休假等你来,张天琳把儿子送到北京她爸爸家,赶回来就去坐火车接你,走了个两岔!”
“我有什么可接的?”
“你是谁?十六年来路过家门多少次都不下车。大姐夫上车前,让我留在办公室专等你,二姐夫留下他的司机专接你。我去车站送了趟张天琳,你一个人就来了。”
“我跟铠哥美言你几句?”
“还有大姐夫他们呢?”
我可笑地摇了摇头,余光却发现一只狮毛大狗头露在半米多高的万年青后面,炯炯地目光在注视我们。
“大板!”胡中舟喊了一声,几步跑到小路口,回头说,“志轩,你不是没见过大板,这回就让你好好看看!”
我走到路口,那只叫“大板”的藏獒就站在花池对面小路口的斜坡上,和我们相距有二十米左右,看上去就跟欢欢说的一模一样,只是身材更魁实,是一只体格健壮的大獒!
“没人拉着它不咬人?”
“大板是在军部大院长大的,别说咬,叫都很少叫。出了大院别去惹领着它的主人,特别是娃娃和琼琼,谁惹了,哪真是找死!”
我明白地点了点头。
“大板!过来。大板”
胡中舟喊了两声,大板扭头看了一眼,这才一溜小跑过来。
“大板,你知道他是谁?”
大板绝对听懂胡中舟的话,一双大吊眼还上下打量着我,慢慢靠在胡中舟的腿上,听他说下去:“大板,这就是喜娃娃叫的乐爸爷!”
大板一听,单摇起漂亮的大尾巴!
“志轩,你看,大板跟谁一摇大尾巴就是跟谁好,懂了吧?”
说着,胡中舟蹲下喜爱地抚摸大板。我也想摸摸它油亮地长毛,就是不敢去碰它。自己只好蹲下,拉开旅行包,取出欢欢带给它的进口狗罐头,两盒落在它的面前。
“你给它不吃,我给都不要。大板真招人喜欢,除了强嫂和兰兰姐,就是平平和琼琼给它要,外人要想偷走我们大板那是做梦!”
胡中舟喜爱地夸了大板。
“这么长的毛它也不怕热?”
“以前天一热就钻地洞,也得出来见见太阳。今年大板好幸福,丫头装上大空调,我们大板还有点不太习惯。大板,对不对?”
“大板!一一”这是燕燕的声音。
“板板!”这是孩子的喊声。
大板一听,过来用舌头舔了舔我的手背,转身朝小路口跑去。
“它舔你就是不让你走。”
我明白地笑了,胡中舟接着说:“这只狗真聪明!军军为他儿子也下了功夫。一到周末,只要大姐夫和二姐夫没事就叫它来家玩!”
“大板缴枪不杀!”
大板带着燕燕的喊声顺着小路往回跑,只见燕燕开着电动玩具吉普车拐上小路,见了我就高兴地喊着“叔叔”。她身后坐着一个戴头盔还穿背带裤衩的孩子,双手紧握的玩具机枪发出“哒哒”地枪声,追着大板打。大板真懂事,跑过来就躺在我的脚下了。
燕燕停下车,跨出车门,二话不说,解开转椅上的安全带,抱起胖孩子,说:“喜娃娃,快叫爷爷!”
娃娃没听燕燕话,非从她怀里下了地,起脚就踢或想踩大板。它躺着没有躲,他却一坐到了地上!
我们让孩子给逗笑了。
胡中舟吃力地抱起来身高近一米的娃娃,燕燕伸手揉了揉全是肉坑的小。这孩子的上肢是一圈一圈地****,手和脚背是一个一个地肉眼,动作却不是那么地笨拙。他扭过头来,塑料头盔和他白净的长方脸挺般配,两道浓浓地刀眉,一双黑黑的小圆眼,小鼻子,小撅嘴,一边还长着一个大坠耳朵。看上去,这孩子单取了我大伯和大伯母的优点,他天生地喜盈人!
“宝贝,摔疼了没有?”
娃娃毫无表情地向我瑶瑶头。燕燕可笑地说:“叔叔,他不熟不爱说话,只要给吃饱了,跟大板玩一天也不哭不闹。娃娃刚睡起来,非要去我小姨家叫琼琼过来吃西瓜。”
“他昨天没走?”我问了一声,燕燕接着说,“早上来的,军军要去县里收工程款,玲玲放下他,坐上车就走了,他从小就不撵人。”
“这孩子真不象两岁半。”、我说着就蹲下从包里取晨晨带给娃娃的玩具,胡中舟放下娃娃,说:“见了谁都说不象,喜娃娃生下来就十二斤,轰动了医院,现在体重有五十斤?腊月十八是他和大板的生日!”
燕燕说:“喜娃娃,你不是认识照片上的这个爷爷,还叫‘乐爸爷‘,见了爷爷了,为啥不叫啦?”
娃娃看了我一眼,让大板起来站到身边,用小胖手抚摸宠物。
我从盒子里取出玩具狗,按下开关,放在地下,拍了拍手,声控狗叫着扭回头。大板也就轻轻叫了一声,好像在提醒娃娃,声控狗大声叫着冲向大板,让它用舌头给舔倒了。娃娃一举手,大板就往后退。燕燕拿起来关上开关,把玩具狗递给娃娃,他把狗还给我,回到燕燕身边,抱住大板的脖子和它的脸紧贴在一起,顽皮地笑了。
“宝贝,”我喜爱地说,“这是你小表叔晨晨给你的,还有巧克力。晨晨跟你好,你跟他好不好?”
娃娃光笑不说话。他等燕燕装好玩具刚拉上包,一拍大板就叼起包,转身放进电动吉普车里。
“要了东西就得打!”
娃娃听我一说,双手撑地,露出了小:“爷爷不打鸡鸡。”
胡中舟可笑地替我打了一下孩子的,抱起他放在转椅上,扣好安全带,还给正了正头盔。我们目送燕燕倒车驶去,娃娃不停飞吻,大板边走边摇起漂亮的菊花大尾巴!
“中舟,市里允许养狗?”
我提起旅行箱边走边问,胡中舟解释道:“玲玲家就住在郊区,跟咱们师部是邻居,前龙台的。”
“平平和黄瑛在前龙台下过乡。”
“她们当知青是沾了贺伯伯和玲玲她爷爷关系好的光,长城公司就是跟前龙台合办的,农工商一条龙,人均收入都上万元。玲玲她爸兼公司书记,老大在北京当兵,娶了北京媳妇,老二从青海当兵回来,抱回家两对小藏獒,跟他爹伙办了家狗场,养的菜狗还不够自己卖。水泉哥一见平平给他找了个比他还懂狗性的女婿,常来作个揖!”
“平平还给你找了个酒友!”
“你根本不知道,大小儿两口子跟大姐和二姐闹翻了,水泉哥刚死了心,玲玲就怀上军军的娃娃。平平叫上我给三边和了和泥,水泉哥才为闺女在玉祥里买了房,这才结了婚。”
我们说着走进办公大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