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我十月初上任当军长，宝二嫂和公司一行七人就住进市府友谊宾馆。杨铠和我办理好交接工作，陆小璟扶着老阿姨和两位姐姐上车刚走，宝二嫂领上下属就驱车拐进军部，找我们交代事情。
放下张天琳的电话，我给军军去了电话，等他开上面包车到了办公楼前，交给他二百块钱，才和亓国良说笑着来到后院，童晓波他们正陪宝二嫂在会客室交谈。
宝二嫂和军里领导，除谢元德外，都是十几年的老朋友了。
“国良，到帐了没有？”
“到了，上午就到账了。”
宝二嫂问了亓国良一句，然后说：“志轩，我当着晓波哥和强哥的面直说，你不是借钱想给军部盖一座五星招待所，公司董事会决定，连那个环岛小区一起建。因地质条件特别好，公司按市里要求，追加八万平米投资，全盖成二十一层。我先给军里拨一个亿，你的宾馆花多少钱算公司的无息货款，什么时候有，什么时候还，怎么样？”
“志轩，”亓国良兴奋地说，“军区给了咱两千三百万，包括军首长的住房，有宝二嫂借咱这一个亿，我保证把招待所盖成五星级！”
“志轩叔，签个字吧。”
说着，宝二嫂的女秘书把文件夹摆到我的面前，放下支签字笔，接着说：“志轩叔，我在公司待了整整九年了，改成股份制，还没见过董事会全体一次举手表决通过的事情，叔的面子真大！”
我在一亿元的《收据》上签了自己的名字，刚意识到上了宝二嫂的大当。然而，谁也无法替自己收回成命。
为了一个亿，我单把自己“卖”给“老奸巨猾”的宝二嫂，死心塌地为她的投资“保驾护航”，她也不会看错人。过了两年，中央改革福利分房制度，起名“幸福岛”小区的十五万平方米建筑面积住房，因居住环境优雅，配套设施齐全，出入交通便利，大小户型符合购买者的愿望，建筑质量还超一流，一个星期就被单位和个人抢购一空。除了交齐国家和地方的各种税费，宝二嫂公司账面上还连本带利收到了二十多个亿。平平从市财政专给军里拨款一个亿，我马上派亓国良去还上借公司的钱。但是，这笔钱还来还去还是自己还清了。
可笑，挣一个亿太难，花一个亿容易。我借用一亿变成一副牢固的“枷锁”，一下套了我整整十年。为了还这笔债，还闹出个笑话。
“志轩，每年还受贿两盒烟？”童晓波可笑地一问，宝二嫂高兴地说，“晓波哥，八二年志轩鼓动我办公司，东借西凑了八十万，卖报社淘汰的印刷设备挣了第一笔钱。赶上过年，我给他买了两条中华烟，他就要两盒，到现在还是两盒烟。别看这两盒烟，开董事会，我一提志轩想借钱给军里盖大楼，六位董事没有一个敢开口要条件。九0年公司合了资，克利夫是公司唯一的外籍董事，就是出五百万美元想买军军藏獒的犹太人。我趁志轩休假和他去跟他现在的老丈人谈判，《协议》一签，他给董事会立下规矩，徐先生的话是金口玉言，公司的行为准则必须向徐先生看齐，他当时还不知道志轩是军人。”
“你还有外国好朋友？”
尚仲强惊奇地问我，张天琳接上说：“尚副军长，克利夫的爷爷和奶奶都安葬在哈尔滨，他到北大上的学，在他们国家军界神童广大。郭威出国回来跟我说，咱们军长跟他喝了杯咖啡，他们几个都过了把最先进武装直升机的瘾，上天转了一大圈，落了地还给留了影。”
“你敢泄漏军事机密？”我开了句玩笑，宝二嫂起身说，“什么军事机密，我都知道。克利夫回公司就跟我说，徐先生的要求太低。”
“二嫂，我想让克利夫给弄一架‘阿帕奇’，他有这本事？”
一句话，我逗笑了大家。
“宋总，吃了饭走不晚。”
童晓波客气地挽留，宝二嫂让秘书把《协议》和《合同》副本交给我，说：“晓波哥，咱不是外人，我赶回去想趁热打铁。市建设计院水平有限，连车库都没考虑进去。国良前天开会一提建议，黄书记和鲁市长一看我们的现成图纸非常满意，今天决定改建高层，也值得公司投资。董事们会上说，有你们在，公司十万个放心！”
“丫头，领车去加满油。”
“不用了。”宝二嫂接上尚仲强的话音，拉住张天琳，边走边说，“强哥，平平刚给‘油老虎’加满。三四天了，一直辛苦个平平。”
我推开门，军军的车也到了。司机打开Linousine凯迪拉克后备箱，军军抱起两箱食品放了进去。
“二嫂，”我不好意思地说，“回去先紧我伯母，记着田阿姨。”
“军军，是不是槽子糕？”
宝二嫂一问军军点了头，她高兴地说：“志轩，我真给忘了。田婶上回来提过去二斤，二宝一见我妈当饭吃，还叮了我一句。这回来忘了提回去，我进门准得挨骂！”
“二嫂，”张天琳喜笑颜开地说，“人家‘日德盛’的糕点百年没变过味，我每次回家都要带！”
“军军，”宝二嫂把孩子叫到面前，说，“你小姑定了，楼房归市建总公司盖，门窗归你老丈人跟军里的‘合资’公司管。军部要盖五星招待所，你给宾馆装修的会议室和饭厅好气派，我当家归你管！”
军军不好意思地垂下双目，说：“二婶，我叔可能信不过我。”
“军军，”我非常喜爱地说，“你问问龙台镇的好木匠，他们听没听说过‘日德盛’作过广告，‘日德盛’为什么出大价钱让你请龙台镇的好木匠搞复古装饰？这两家人的手艺延续至今，凭的是一成不变的质量，靠得是大家的口碑相传！”
“记住你叔的话，干活和做人是一个道理，好口碑比金贵！”
说罢，宝二嫂跨进轿车。
军军看了我一眼，不好意思地垂下双目。
大姐和二姐临上车前，嘱咐我一定为她们管好军军，一个“管”字，含义多重，连自己一时也说不清楚。管就管好，责无旁贷。
送走宝二嫂，我让闲着在家的军军领上老婆和孩子去大都市见见世面。这孩子还真听我的话，开上小面包车，带上孩子们一直想叫进家里玩的大板，住到我的岳父家。他有部家用摄像机，三妞又送他架照相机，从三星宾馆到五星饭店，他一口气在市里转了个遍。可能他开车刚出门，岳母就拨通我的手机说，她想留聪明俏皮的娃娃多住几天，主要是爱整洁的岳父偏留大板不让走，只好让军军一个人回来了。
军军回来时，我的岳父给了他一笔钱，嘱咐他把我定的房子好好装饰一下，他也真下了功夫。
两间存放杂物的仓库，面积有二百多平米，房龄比军军大一岁。我让亓国良改成前后院，出门有条路，绕过通信连的值班机房，自己走不了几步就是办公楼。他听军军的话，把后面的仓库隔成三间卧室，后院里还盖了一间厨房当餐厅用，挨着卫生间的修了间狗舍，孩子那辆电动玩具车通过走廊可以开进车库，这一老一少的心真细。
我回军部开会，亓国良说军军已经备好装饰材料，让我过过目。自己撕开包装，以为是什么高档木雕，用手一摸，全是塑料，连铺地面的方砖也是合成革。自己是个外行，不想再问，知道军军不会浪费，有亓国良把关，由着他的去想象折腾。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军军领着三个小兄弟，院里院外，单把前面一间旧仓库装修成古色古香的客厅和书房，到现在仍然是集团军的军长住房。
理所当然，军军非把家搞的那么“奢华”，单有他的“奢望”。除了想把军部招待所的装饰工程给包下来，还想和我住在一起。他去外面揽下工程，无论家庭和单位，财务来往基本上是现金进出，他存进银行不方便，放到家里不放心，和我住在一起，门不锁也不会丢了钱。孩子心细是好事，自己闲时也有人作伴，一个人住还闷得慌。
别看杨铠和吴亮，亲姑父和亲姨父也没给过军军这么高的待遇。自从他成家立了业，回来吃也行，玩也行，老婆和孩子在家里干什么都行，他们就是不让他在家里住。不是没地方，大姐和二姐单怕顾凡两口子没理还来找事闹，在家属院里影响不好。亲姑父和亲姨父从来不给军军松这个口，那怕是刮风下冰雹，他也得一个人回去住。
军军跟我不能说没感情，他从小也是我抱大的，可能没有像东东和燕燕感情那么深，主要是我跟他父母亲关系不好，并非是自己不去主动亲近这孩子。他是大伯和大伯母唯一的孙子，小时候长的细皮嫩肉挺漂亮，花一毛钱买只小鸡，自己能领他玩一天，还不哭不闹。等他长大懂了事，知道父母亲对我恨之入骨，也就渐渐地疏远了我。
军军和我有感情基础，自从他认识了乐乐小哥几个，把他们看成是亲弟弟，比东东和燕燕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没成家前一直住在姑姑家，只要乐乐他们一去，他想法设法也要尽到兄长之情。久而久之，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一天比一天深。乐乐他们只要去姑姑家一回来，提起“军哥”都竖大拇指。特别是军军有了个胖娃娃，还有那只非常聪明的藏獒，一个星期不通话聊几句，他们好像缺什么。
人与人的感情都一样，对方要真诚地投入，铁石心肠也会融化。自己主动劝说军军去看望他的父母亲，除了顾凡和蓉蓉认了错，还怕多疑人以为我借孩子当“筹码”跟他们“斗”下去，让外人耻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