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
无量山的悬崖之上,一个五六岁的小孩临风独立,接着深吸了口气,然后往前又走了一步。
碎石涔涔,从脚边的崖壁落入万丈深渊,他俯视着下头缭绕的云海,眼睛黑得仿佛两口深井。
当然,他这并非想不开了决定自杀,他只是想回家而已。
10分钟前,他在无量山旅游,因为排队等缆车太过无聊,百无聊赖中就拿出手机玩游戏准备打发时间,谁知边走边看居然不慎掉下了悬崖。
“出行不做低头族,一路通行更安全。”
这是他在跌下山崖时唯一的念头。
当然,现在这个社会,掉下悬崖一般是不会死的,十有八九能获得穿越时空的机缘。他就是这样,再醒来时发现自己到了这里,成了个六岁小孩,并且脑子里多了一段记忆。
记忆告诉他这里是平行宇宙中一个很奇怪的世界。时间大概是南宋时期,但却和历史上的南宋不大一样。
这里武学昌盛,有“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也有“五岳剑派日月神教”,甚至还有“血海飘香楚留香”……而他的名字就叫段遥,是大理当代镇南王的世子。
穿越而已,早不是什么新鲜事了,一般人穿越后都特别冷静,能够马上接受新身份展开装逼打脸的生活——不过那是建立在知道自己回不去的前提下。
但如果能回去呢?
如今段遥面临的情况就是这样,那个送他过来的时空之门就在悬崖下,还没消失!
“只要再跳下去,一定就能回去了!”
段遥这么想着,闭上眼睛,撑开双手,放任自己自由落体,结果一道绳索突然编住了他的腰绔,段遥觉得自己似乎飞起来了,等他再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崖顶上,面前还站着一个僧人,身穿粗布僧袍,两道长长的白眉从眼角垂了下来,一番雍容高华的神色。
“小施主,你年纪轻轻,为何轻生?”僧人口宣佛号宝相庄严。
“我轻生?”段遥瞪大眼睛,“我……”
话说一半陡然卡住,段遥发现自己根本没法解释。
难不成告诉人家自己是穿越来的,现在下头有道任意门所以古德白?
“我懒得跟你废话!”
段遥恨恨地撂下这句话,一把挣脱了缚着腰间的绳索,转身又跳下了悬崖。
结果居然又被拉了回来。
“小施主,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僧人慈眉善目和蔼可亲。
“大师你闹够了没有!”段遥抓狂了。
刚刚下落的时候他分明看到传送门正变得越来越小。
他二话不说,转身又跳……
结果第三次被拉了回来。
“小施主,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么可以这么不爱惜呢。”僧人痛心疾首摇头长叹。
“大师你再拦着我跟你急!”段遥说完转身再跳……
结果毫无意外地又被拉了回来。
传送门……依然在缩小。
段遥快要崩溃了:
“你就不能让我痛快地死一死吗?”
“不能。”僧人神情悲悯,“出家人慈悲为怀,怎能见死不救?”
“你这叫慈悲为怀吗?”段遥瞪大眼睛,“你这分明就是逼我抹脖子吧!”
那僧人不觉一怔:“小施主,你这话老衲实在不解。”
“我……”段遥张嘴想要解释,可一瞥之间传送门已经快要消失了,他吓了一跳,如今哪里还顾得上解释?扭头就往悬崖纵身一跃……
然后又出现在僧人面前。
“小施主,我觉得你……”
“觉得你妹啊!”段遥忍不住破口大骂,骂完转身再跳!
然后……
“小施主,老衲并没有妹妹。”
就这样,段遥一次次地冲向悬崖,却一次次被拉了回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代表回家的传送门越来越小,最终彻底消失。
※※※
无量山巅,段遥坐在地上,双手抱膝,面前的僧人还在温文慈祥地和他讲解人生哲理:
“……众生轮回均受宿生业力支配,岂能以自尽一了百了?”
在刚刚简短的交谈中,他已经得知了段遥的身份——镇南王世子,这就更加坚定了他点醒段遥的决心。
因为他就是大理天龙寺罗汉院的首座——镜明大师。
天龙寺在大理城外点苍山中岳峰之北,正式寺名叫作崇圣寺,段氏历代祖先做皇帝的,往往避位为僧,都是在这天龙寺中出家,天龙寺便是大理皇室的家庙。大家同属段氏一脉,论世俗辈分镜明还是段遥的叔叔,因此才苦口婆心,誓要劝醒这位世侄,否则救的了一时,救不了一世,哪天段遥又自寻短见,可未必还有这么好运气。
只可惜他旁稽博采引经据典,说了足足一个时辰,段遥一个字没听见。
他现在只感觉到心累。
“大师。”
“?”
“你能不能别念了……”段遥耷拉着头说。
然而表面的平静之下却仿佛压抑着行将喷发的火山。
“世子这么说就不对了。”镜明道,“老衲所言,句句发自肺腑。世子一定要三思啊~须知厌世轻生为断灭空,得无量罪,罪业之重甚于杀生,当多三恶道甚至地狱……”
段遥刷地扬起头瞪住他的眼睛,那模样好像瞪着杀父仇人。
可镜明何许人?天龙寺罗汉堂首座!不但精通佛理,武功更深不可测,几乎立刻就觉察到了异样。
“世子,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你说呢?”段遥咬牙切齿,差点没忍住冲上去一刀捅死这个老和尚——如果打得过的话。
镜明顿时恍然大悟:
“你一定是真气走了岔道!不要紧~老衲这就来救你!”
话音才落,镜明出手如电,瞬间点了段遥几处大穴。
段遥傻眼了,心想这家伙脑补能力真不是一般地强。他现在很想骂娘,奈何穴道受制,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好死死盯着镜明,眼里的怒火简直可以轻松点爆空气。
镜明吃了一惊,段遥的眼睛都快瞪出血丝了,那眼神就好像要吃人。
“不好,世子走火入魔了!”镜明一下子紧张了起来,毕竟段遥的身份摆在那里,镇南王可以说是大理最尊贵的亲王,他的世子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说一句“动摇国本”都不为过。
“世子无需担心,”镜明道,“本门的六脉神剑可治疗内息错乱!只可惜‘六脉神剑经’乃本寺镇寺之宝,大理段氏武学的至高法要。世俗之人虽是子侄亦不能泄漏。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他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堆,在原地来来回回踱着步子。段遥不知道他在纠结个什么劲儿,他很想捂脸,并且隐隐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好像有什么糟糕的事情马上就要发生。
“罢了!”镜明猛地站定,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老衲这就带世子回寺,请方丈师兄为你剃度,传你六脉神剑剑经!”
“我顶你个肺~!”段遥悲愤欲绝,心想自己连女孩子的手都没摸过居然就要绝后了……
可惜他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也只能任由镜明一把扛起,一路向着天龙寺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