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乐,你多久没有回来过了?”
“为什么这么问?”
“你看台面上都积了一层薄薄的灰了。”
“一个月左右吧!”
“你是说和我一起的这些时间,你都没有回来过?”雯雯的心猛一收。
“是。”
“这里离‘清风’那么近,你又常去‘清风’……”
“别想了,反正我现在回来了。”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我不想记起雯雯。”
“雯雯不是走了吗?”
“可我觉得就连空气里都残留着她的呼吸。”
“会吗?”
“等你爱过就明白了。”
“我懂。”雯雯静静地说道。
她想到萍姐走后的那几晚她夜夜失眠,墙壁上出现萍姐的脸,枕头上浮现萍姐的脸,屋顶上时隐时现萍姐的脸。甚至连萍姐的笑声都那样清晰而明郎。
“里面我能进去吗?”雯雯来到小房间门口。
“这间是我的书房,也就是我在家办公的地方。”乐乐一边说一边打开了房门。
“好干净!没想到你一个男人的房间会这样整洁。”
“我和雯雯都喜欢清爽。”
“你还有笔记本电脑哎,听说这要一万多一台呢?……这坐椅好奇怪……可以转一圈哎!啊!”雯雯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但最后是稳稳地躺在了上面。
“有些危险噢!……好处是还能当睡椅!”
“这个和你刚才在厅里坐的是出于同一系列的。”
“一样的吗?”
“你自已观察看看。”
“有……点……像。”雯雯离开坐椅近观了会儿,走到客厅仔细地看另把椅子,“简直是艺术品哎!”
“她说它符合我的个性。”
“说得没错!像极了,有性格但不张狂。”
“雯雯她也是这么说!”
“真的?”
“看样子我是属于一眼就被人看穿的那种人。”
“单纯不是很好嘛!”
“单就是蠢吧!”
“哪有你这么解释词的?”
“这是雯雯工作后第一个月发的薪水替我买的,当时我好开心,好像整个天地都是属于我和她的。”
“没有你女朋友,至少你还有体面的工作和较高的收入。”
“雯雯,你不是说你会比我更有钱吗?”
“我会考上最好的大学,然后找到比你还好的工作。”
“你的理想是好的,但未必都能实现。”
“至少我会努力,不会怨天尤人,对现下不知足。”
“原来你是这么看我的。”
“你不是吗?”
“雯雯,我也有过理想,也有过对未来的美好憧憬。”
“那么为什么要改变?是因为雯雯吗?”
“不完全是因为她。”
“我看就是!雯雯是你的整个宇宙。”
“你好像比我还了解自己。”
“我只是旁观者清罢了。”
雯雯扫了眼乐乐的书房,房间虽然不大,但布置的很感性,书桌上除了一般的文具用品以外,还有木刻雕花,香水百合的绢花,书桌旁的三角架上整齐地竖立着四排书。
“你这边还有书?乐乐,我可以看吗?”
“当然了。”乐乐温和地说。
“谢谢。”雯雯随手抽出一本书,从本页里掉出一片泛黄的叶子。
“《简爱》,夏洛蒂的成名作。”雯雯低头看了眼书名。
“你也知道夏洛蒂?”乐乐捡起地上的落叶。
“父亲总喜欢回收旧书,母亲说那些是别人家不要的垃圾,但父亲却是宝一样,为此还专门弄了间草屋放它们,因此我从小就知道托尔斯泰、海明威了。”
“他们的书你也看?(雯雯笑着点点头)你看得懂吗?”
“不懂我查字典,正好又读书又识字,一举两得嘛!”
“看过《简爱》吗?”
“没有。”
乐乐将叶子重新插进书的内页里。
“这叶子是你们的信物吗?”
“不算是。”
“那为什么还留着?”
“习惯了,看到哪就在那页做一个象征性的记号。”
“叶子当记号?”
“我是枫叶,雯雯是梧桐叶。”
《简爱》翻开页是一片薄薄的,泛黄的梧桐叶。
“那——这本雯雯也看过了?”
“……”
“《简爱》是讲爱情吧!是喜剧还是悲剧?”
“结局太完美了,现实中不会有这样的故事。”
“喜剧总要比悲剧好嘛!至少书里能让现实变美了。”
“你这样想?”
“嗯!当时你拉住雯雯就好了。”
“勉强是不会幸福的。”
“幸福不该自己争取吗?”
“争取得到才争取,明知不行还死拉不放,那是傻瓜!”
“那你算聪明人罗?”
“我只是知道了要适时放手。”
“她不是说还爱着你吗?”
“雯雯已经不属于我了。”
“可她还叫你做她的情人,不是吗?”
“她现在背叛了我,到时再背叛那男人?”
“有什么不可以,只要她爱你就行了呗!”
“这不是爱!”
“相爱的人在一起不就行了吗?”
“她这样玷污了我们的爱情!”
“爱情有那么伟大吗?”
“真正的爱情应该是纯洁的。”
“乐乐,那你就爱上我吧!”
“干麻!我不会再做一次爱情的傻瓜了!”
“我不会背叛你,我今生只做你的女人。”
“雯雯。”乐乐从雯雯身后环起她的腰,“如果你不是十三岁,而是三十,或许我会爱上你。”
“真的?”
“开玩笑的。”乐乐笑的很淡,侧过雯雯的脸颊亲吻了一下。
雯雯感觉眼眶沉甸甸地往下垂,那种久违的温馨感觉把她重重包围起来,雯雯揉了眼,泪水顺着眼角流下来。“叭达”雯雯打开了电灯。
“天还没暗呢!”乐乐跟着雯雯重又回到了客厅里。
“我喜欢亮着。”
“我一直以为你喜欢黑暗。”
“那是你!”雯雯向乐乐吐了吐舌头。
“全带走了。”乐乐望着四壁粉白的墙自语道。
“你怎么只穿了件单衫,会冷的。”雯雯说。
“我已经开了暖气,会慢慢温和起来的。”
“这里的暖气会不会像那里一样时好时坏?”
“住了一年多都没遇到过。”
“那就好,我最怕冷了!”
“那还总穿这么少?”
“谁让你们男人喜欢这样的女人嘛!”
“我不喜欢,从来不喜欢!”
“为了讨你喜欢,我会穿上棉袄裹上大衣。”
“最好是这样。”
“你喜欢那么胖乎乎的我吗?”
“但我不会喜欢咳嗽和流鼻涕的你,那是肯定的。”
“为了你,我争取做到九十九天里不生病也不感冒。”
“我说说罢了。”乐乐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乐乐,你不吸烟,对吧?”
“也不酗酒。”
“三好男人嘛!”
“第三是什么好?”
“心好呗!”
“你看得到我的心?”
“但我看得到你的眼睛嘛!不是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吗?”
“你不怕我的眼睛会骗人?”
“你干么要骗我呢?”
“我……真佩服你这丫头,总好弄得我讲不下去为至。”
“是你讲不过我嘛!”
“胡诌的本事你一等一。”
雯雯朝乐乐一边嘻笑着,一边走到了她的书堆前面,“乐乐,我的书放在你的书架里行不?”
“好。……太重了,你一个女孩家搬不动的,我来吧!”
乐乐接过雯雯的手,把厚厚的三捆书拆开,分几次摆放进书架的空搁栏里。
“这么多书你怎么邮寄回去?光路费就够买书的价了。”
“萍姐也说过我啦!但我就是看见书就控制不了买它的冲动,想到家乡的孩子也能看这些书该有多好!我死拉硬拽着萍姐,她才答应偷瞒了红姐替我买的。”
“你那么爱钱,就没算过你买书的这笔账吗?”
“为了孩子多少都值得!”
“你自己也还是个孩子。”乐乐又说,“这不是你的责任,你的父母呢?他们不阻拦你吗?”
“学校没了,父亲失去了工作,母亲是普通的农民,去年的天灾害的收成差到了极点,你让我们一家六口靠什么活?”
“再穷也该你们那的领导管!”
“让他们管?那些住了洋房又买洋车的家伙他们哪管老百姓的死活呢?他们只顾着把自己的孩子弄出国!”雯雯说得有些激动,面颊涨得通红,“他们的钱从哪里来的,政府拨款用来盖新校舍的钱,调配困难户的钱,这些他们竟还嫌不够,还压榨农民的血汗钱!”
“你们不去告他们。”
“告?一个人告全家受累,谁敢?”
“你可以告到上面去。”
“那还不是官官相护。”雯雯把心里话一股脑都说了出来,觉得从未有过的轻松。
“你说的好像是旧社会一样。”
“像听故事吧!但这就是我生存的现实。”
“雯雯,我可以帮你!”乐乐表现出好久没有过了的热心和关切。
“我只是说说。”
“我认识几个搞法律的记者朋友……”
“你不用放心……上的。”
雯雯说得不太流利,她的注意力被一张露出一半封面的碟片吸引住了,她小心地将它检起。
“《跟踪》,好奇怪的歌名。”
“连这个她也忘了带走了。”乐乐的嘴角有些抽动。
“这是雯雯的?哎!这里有《第九十九夜》这首歌哎!”
雯雯惊异地发现此本专辑的第二首歌是《第九十九夜》。
“雯雯很爱听这首歌。”乐乐淡淡地说道。
“是嘛!”雯雯隐约意识到了些什么,“所以你选九十九作为限期?”
“有点那个意思。”
雯雯一下子明白了一切。
“是那一天她离开的你,对吗?”
“是。”
“你选中了我做你的‘九十九夜的情人’是为记念她?”
“不是!”
“那晚你表现的那么激动,那么热情,那么奔放,那么的难以自控,是因为你把我当成了雯雯,你深爱的女人,对吗?”雯雯禁不住的泪水一路向下滑落。
“不是这样。”乐乐站在那边,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你听我解释!”
乐乐取来手巾替雯雯擦泪,却被雯雯推开。
“雯雯离开,我非常痛苦,但找到你,并非为了记念她,我是想要报复她!我恨她和那个老的可以做她父亲的男人!尤其一想到此时此刻她或许正在与那老男人做着,我曾经当作这世上最甜蜜,最圣洁的事,以为只有真心相爱的人才可以做的!这种痛令人发狂!如同针刺在胸口千百个孔!”乐乐的脸因过度抽搐而变了形。
“对不起。”雯雯将乐乐的脸捧入自己的怀中,乐乐的泪在雯雯口中是如此的苦涩。
我有什么资格对你说那种话?乐乐,你给了我那么多,我还能奢求什么?雯雯心里默默念道。
“咚!……磅!……乒!乓!”
“乐乐,是……什么声音?”
“爆竹声吧!”
“今天究竟是什么日子嘛?路上一个人影也看不见,现在却尽是爆声响,难道是过年了吗?”
“还差一天,今天是除夕。”
“除夕?你是说明天就是新年了吗?”
“是啊!”
“时间过的好快啊!”
“呼——哗!呼——”
“乐乐,有烟花哎!”
雯雯踮起脚尖双手扒着厅里的窗台上,望着天空中划过的一道又一道奇妙的色彩。
“到阳台上你可以看得更清楚。”
“你也一起来吧!”雯雯小跑着奔向阳台。
“这东西只有你们小孩子才喜欢呢!”
“来嘛!”雯雯硬拽着乐乐的手腕,“就当是陪我好了。”
来到阳光,雯雯望着彩色斑斓的天空,把乐乐摆在身后的手臂放在自己的腰间。
“好美!”雯雯感叹道,望向身边目光深沉的男人,“乐乐,你想什么?”
“我想到去年的今天。”
“是和雯雯站在这里看烟花吗?”
“那时候我们一无所有,工作也没有着落,连住的地方也没有,哪有什么心情还看烟火呢?那时最大的心愿就是能拥有一间属于我们自己的屋子。”
“梦想成真了呀!”
“哼!是啊!”
“明年你的理想又是什么?”
“没想过。”
“呼……哗……”
“太美了!”
“可怜美的东西都不会长久。”
“除旧迎新的日子,干么尽说些丧气话呢!”
“雯雯,你许个愿吧!”
雯雯对着天空,神态庄重的默默无语。
“许了什么愿?”
“我不说!说出来就不准了。”
“谁说的?”
“我母亲。”
“讲给我听没关系,说不定我可以替你完成它呢!”乐乐干笑了一声说。
雯雯的脸红扑扑的,笑得很鬼魅。“这是你说的,可不许赖噢?”
“我是不会和一个小姑娘耍赖的。”
“乐乐你就是我的心愿。”
“什么?”
“我想你明年爱上我。”
“那是根本不可能的,我大你这么多,你还是个孩子呢!”
“你刚才明明答应……”
“我说着玩的。”乐乐从雯雯身上抽掉了自己的手,折回房间里。
想着刚才乐乐发窘的表情,雯雯心里有一丝的甜。
其实雯雯许的是:乐乐的心愿明年可以实现。
雯雯与乐乐的第三十二夜——
在旧年和新年轮换中,喜悦和悲伤交叠中渡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