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前,汉江边某个深夜,层层银浪的江面上有一艘小渔船静悄悄的随波逐流。
船上有两人,船头一位满脸络腮胡的中年人手拿一根弯钩长竹杆撑在水里,低声说:“有窝子!”
“打挑头?”,船尾一位魁梧的年轻人赶紧靠过来的问。
络腮胡迟脸色有些迟疑摇头:“点子不亮,怕闹眼子。”
魁梧年轻人脸上刚有点兴奋马上就凝固住了试探的问:“捞?”。
“捞!”,络腮胡沉声说道。
魁梧青年叫李富成,一对招子在夜里能视物,人送外号“二郎神”。
络腮胡本名李富贵,道上的人都称他“耗爷”,一身观水痕,辨泥色,点穴寻金本事十分了得。
兄弟二人是长江里的淘沙人。
淘沙是长江一带盗墓的黑话,长江流域曾有不少历朝古墓,后因长江几次改道大部分墓被埋在了江底下,一些渔民就打起了墓里陪葬品的主意,因盗墓是见不得光的事,所以把墓称为“窝子”。
淘沙都是自家兄弟或者有血缘关系的人,撑着一艘小渔船趁夜深人静下江找墓,凭着手里的捞杆确定水中古墓位置后,一人留在船上放风,另外一人身穿牛皮水衣,腰系一根细绳,背上绑两个猪尿泡下水墓里找陪葬品。
运气好的话遇到“挑头”基本上就是白捡,要是遇到“闷苕”那就有可能有进无回了。
这“挑头、闷苕”是淘沙黑话,因江底暗流汹涌水流乱窜,一些埋在泥沙层不深的古墓经过常年冲刷会逐渐崩塌破损,里面的陪葬品随之被水流带出来散落在河床泥沙里这就是“挑头”,而“闷苕”则是指埋在泥沙下面七八米深砂土层里的古墓,这种墓需要经验老道的人下到江底查水痕,辨泥沙才能找到。
李家两兄弟这次盯上了汉江的龙王庙。
龙王庙地处在长江和汉水的交汇处,江面狭窄水流湍急,过往船只经常在这里倾翻沉船,所有船家均视这一带为鬼门关。
后来有富商集资建造了“龙王庙”,从那以后就少有事故发生,可是“龙王庙”只有牌坊没有庙一直都是个谜,关于龙王庙的各种传说也在民间里流传。
李富成递过一支点燃的灰香和一瓶酒轻声说道:“哥,都准备好了。”。
李富贵点了点头,接过灰香,面朝船头嘴里振振有词的念着:“山藏龙窟水葬墓,寻龙摸金淘砂诀。焚香敬酒借乾坤,惊死杜伤留生门。……”。
念完后郑重的朝江面一拜,把香插在船舷边小孔里,拿起酒喝了一口。
“咚”的一声,身绑细绳的李富贵利索钻入了江里,李富成站在船上拉着细绳耐心等待。
水里李富贵如同游鱼一般朝江底游去,汉江水位都不是很深,一般都是在五六米左右,最深的地方也就十多米左右,水里清澈能见度很高。
李富贵顺着水流下潜了大约三四分钟,就看到昏黄的江底有许多人形黑影,东倒西歪的排列在河床上。
李富贵朝一个黑影摸了过去,扒开上面泥沙,仔细一看竟是一个青灰色的鱼首人身雕像,鱼首面目狰狞,微张的嘴巴伸着一条长长的分叉舌头,鱼身上面雕刻着一层层细小的鱼鳞状的花纹,双手交叉放在左右两肩头,下半身深埋在泥沙里。
凭借多年的淘沙经验,李富贵一眼就认出这些都是陪葬石俑,心中不由得一喜,此处果然有大墓,很有可能还是“挑头”。
沿着石俑群向前游去,平坦的河床开始向下倾斜形成一个陡峭的大斜坡,江水越往下越变得昏暗,李富贵身穿厚厚的牛皮水衣也感觉到一股子阴冷。
第一口气已经快要用完了,李富贵赶紧伸手摸背后灌满空气的猪尿泡,这一摸吓得李富贵差点呛了一口水。
他的手碰到了一只冰冷的手掌,猛的回头一看,背后有一个披头散发的黑影,伸着两手正朝他扑过来。
李富贵来不及多想抬腿就是一脚踹过去,脚指头就像踢到钢板一样生疼,黑影被踹的向后一退又很快冲了过来。
憋着一口气的李富贵快撑不住了,心中一横掏出腰间匕首,管你什么东西先给你来一刀,面对着冲过来的黑影挥手一刀砍了过去。
“叮”的一声,手口发麻的李富贵心里暗骂一声“妈的,秤砣尸,真是倒霉!”,收回匕首身体赶紧向上浮了一段距离,只见黑影拖着长长的头发一头冲进了大斜坡里。
汉江里淹死人是常有的事,大多数尸体都会浮上来被冲到下游去,但有一些尸体会一直沉在江底来回徘徊,人称“称坨尸”。
江上渔民抛网捕鱼遇到“秤砣尸”,不出第二天非死即残,所以在江上别的不怕,就怕遇到“秤砣尸”,它一出现准没好事。
他吸了一口猪尿泡里的空气后,站在陡峭的斜坡边上,眼看着“秤砣尸”身影一点一点消失在黑暗里,心里一时拿不定主意,下还是不下?
踌躇之际,李富贵从腰间牛皮水衣上解下红色布腰带丢进陡斜坡里,红色腰带顺着水流一直向前飘去并没有下沉。
他眉头一松摸出背后一根铁棍插入河床的泥沙里,伸手扯着腰间细绳在铁棍上面绕了一圈,一步跨入了斜坡。
随着斜坡向下,身体上的水压也越来越大,李富贵强撑着胸脯一口气向下沉去,眼前昏暗的江水已经变成了黑色,什么也看不到。
在黑暗中大概下潜了两三分钟,忽然眼前一亮如同白昼,一幅惊艳的景象让久经淘沙的李富贵都呆住了。
只见头上黑色水层如同一个倒扣的大碗底,罩着坡底一块方形平地上,平地正中间有一座金灿灿的宫殿矗立。
这下发财了,李富贵平复心头激动,用力蹬开坡面准备朝宫殿游过去,不料脚下一空,身体重重的摔在一层亮晶晶的白沙上面。
还好沙子松软,不然这一摔一口气咽下去,人就完了,李富贵抓起一把白沙,沙粒晶莹剔透从指缝间滑出在水中打着滚慢慢落下。
原来是阴阳沙,阴沙玄黑体轻,阳沙莹透重沉,两种沙子若只有其一便与普通沙子无异,若是两者皆有再配以秘法便会奥秘无穷。
李富贵站起身子环顾了下四周,这地方看上去天圆地方足有百来平大小,刚才只顾着看那座宫殿去了,竟然没有发现沙地上还摆放着许多白玉雕刻的塔龛。
塔龛半人多高,密密麻麻散落在宫殿四周,每个龛中还摆放着一些东西,有的是白花花的骷髅头,有的是破碎的石珠,甚至还有的放着一些黑乎乎的乱木头之类。
清晰可见不远处的宫殿全部由黄金砖块堆砌而成,两扇紧闭的黄金巨门上面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双龙戏珠,门楣上面还有一块木质匾额刻着“镇龙殿”。
水面上,李富成见手里的细绳一直没有动静,心中不免有些担心水下的大哥。
忽然脚下渔船左摇右晃起来,江面如煮沸开水一样翻滚不停,李富成连忙蹲下身两手稳住船舷避免渔船翻船。
“哗啦”一声巨大的破水声在船头不远处响起,李富成抬头看过去,只见一个硕大的黑影从水里冒了出来。
紧接着“轰隆”一声惊雷,明月高挂的天空中顿时乌云密布,云层中闪电四起,黄豆大的雨点从天而降。
大雨滂沱的江水中有一个巨大的乌黑蛇头举着两只灯笼大小的眼睛打量了一下渔船后,朝天发出一声怒吼,吼声震得船上李富成头晕眼花,好一阵迷糊。
待李富成清醒过来,江面上除了瓢泼大雨黑影已经不见踪影,心里暗声低估好是奇怪,刚才那是个什么东西?难道是条成精的大蟒蛇吗?
回过神来才想起大哥还在水里,拉了拉起手中绳子,轻飘飘的感觉让他心里一沉,暗叫一声“不好!”,绳子的另一头不知道被什么东西从中割断了。
暴雨越下越大江水随着雨水不停的疯涨,眼看着上游一道道人头高的浪头汹涌而来,李富成呆立在渔船上一时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噗通”一声,李富贵一脸血淋淋的从水里窜了出来趴在船舷边,血水混合着雨水流淌在他那铁青的脸上甚是吓人。
李富成见状赶紧上前准备去拉他上船。
“别…过…来!”,船舷边李富贵嘴里流着黑色血水。
“快走!”,李富贵用尽力气大声吼道,话音刚落人就“嗖”的一声从船边滑了下去。
李富成被大哥的样子吓坏了,不知道为何大哥让他赶紧走,便轻轻探头向船沿下看去。
只见船边的水面上李富贵手拿着匕首正在挥砍几条从水里伸出来的黑色藤蔓,那藤蔓有手臂粗,表面布满了一圈圈圆形小口,每个口里蠕动着一根如同尖刺一样的红色倒勾,远远看去就像一张血红大手。
“哥,快上来。”,李富成趴在船边伸手想去拉李富成。
“啊”一声尖叫,李富成刚伸出的手臂上就被一条藤蔓给缠住了,一股刺痛感传来让他忍不住大叫一声。
水里李富贵已经杀红了眼,听到身后弟弟的叫声,转身游过来一刀直接切断了李富成手臂上藤蔓,两眼不舍的露出一个艰难笑容后,一嘴含住匕首,双手用力把船向前一推。
“哥…哥…”,上游的大浪蜂蛹而来拖着渔船快速的驶离出去,李富成趴在船边撕心裂肺的哭喊,眼睁睁的看着哥哥身影慢慢被黑暗吞噬。
老人故事讲到这里,眼中泪花闪烁,声音有些哽咽停顿了下来。
边上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听的正入神,看到爷爷一脸伤心,便学着平时爷爷安慰他的样子,摸着老人白花花的头发,说:“爷爷,不哭,小仁给爷爷讲个故事吧。”。
老人抹掉眼角泪水,也摸着小孩头,“好呀!那我听听小仁讲什么故事。”
“从前…有一座…山上…有一座庙…庙里……”。
这位老人就是故事里的李富成,而我就是那个小孩,李仁。
本以为小时候爷爷讲的故事都是用来哄我玩的,直到爷爷去世后我才明白,他是在告诉我世间隐藏着另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