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走，病房里像打了安定一样一下子清静多了。我闭上眼，仔细回想了一下昨晚发生的事情。来了几个、是不是上次杀人灭口的那波人我不清楚，但貌似不是要置我于死地。这时，门开了，进来两个人，我微微眯眼，一瞧，像是莫芊芊和姚遥。
“他睡了。”姚遥轻轻带上门。
“我哥刚打电话过来说他们在医院北门的酒楼吃饭，你也去吃点吧。”
“我吃不下。”姚遥吸了吸鼻子，见我面色惨白，抽抽噎噎的掉起了眼泪。
“别哭，别把他吵醒了。”芊芊低低的安慰了她一句，忍不住也哽咽起来。
“他脑里的血块本来没了，现在一下子都压迫视神经了，怎么办？怎么办？”
我心里一凉，狗日的，还不如一刀捅死我算了，害我遭这罪！
“不要哭，不要哭。王主任不是说手术还有50%的成功几率吗，他一定可以熬过这一关的。”叫人家不哭，她自个儿抽得都快背过去了。切，只须州官放屁，不许百姓拉屎啊。
“嘿，还死不了！”我心中一宽，不觉呵呵笑了出来。
俩人一惊，直直望向我。
我索性大笑一声，却忘了眉骨上的伤，第二声还没笑出来，就唉哟唉哟的叫个不停。
莫芊芊走上前，扯过一张纸巾，把脸一捂：“你都听到了？”
“看不清楚而已，耳朵又没聋。”我扭了扭屁股，坐了起来，姚遥忙拿起枕头垫在我身后。“帮我开个窗，里头闷死了。”
“不行！风一吹你又得疼上几天，老老实实窝着。”
“你们俩别哭了，让人家听到多不好，还以为大老婆小老婆争家产呢！”
“我呸死你个没羞没臊的！”要在平时，莫芊芊早一脚撩过来了。姚遥扑哧一声笑了，轻轻的揉着我的肩。
“老天这次待我不薄，没让我一睁眼，谁都不认识，谁也不记得。”我拽着莫芊芊的袖子，让她坐在床头，“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你昏了三天两夜，要不是我们给你做心肺复苏，你早跟孟婆喝汤去了。”
“我说我胸口怎么疼得那么厉害。哎，我说，那时候你们俩有没有给我做人工呼吸啊？”
“你想得美！就你那张臭嘴，一张开房间里都不用点蚊香，还人工呼吸！”
姚遥在我身后笑得花枝乱颤，我心一软，正要宽慰几句，一阵嘘声四起。
“哟，女主角登场了！看来我们来的真不是时候！”
“芊芊，姚遥，我们给你们打包了，快来吃，还热乎着。”还是霞妈妈想的周到。
“谢谢霞姐，我们不饿。”芊芊和姚遥慌忙站起身来，杵在一旁。
“正分配遗产呢，你起什么哄呐！”
“那有什么关系，我们做公证人嘛。打算怎么分？有没有我宝宝的份？”小王八拉过来一条凳子，大大咧咧的坐在我床前。
“我哥呢？”小敏在场，芊芊不好发作，只得转移话题。
“他说实在不想看到小江这样子，跟小小在外头玩。”嫂子搬来两条凳子，“你们俩也多少吃点，失魂落魄的样子，看了都心疼。”
俩人赶紧整了整衣服，理了理头发，坐下来魂不守舍的扒了几口饭。
“江，大卫晚上要回伦敦，东西现在还没收拾呢。我们先回了，穆靖还在外头等着。”霞妈妈拉着我的手，“有她们俩在这照顾你，我放心。改天再来看你，有事记得给我电话。”
“嗯，路上小心。”
霞姐站起身来，抚了抚芊芊和姚遥的小脸蛋：“你们也回去休息一下，昨晚一宿没合眼吧。他们这两个话唠好久不见，肯定一肚子话要扯。”
嫂子一把拎起小敏的包，连连点头：“要不你们也跟我们一起走吧，小敏她们今晚就住我们家。”
“那，好吧。”芊芊和姚遥跟着走到了门口。
“谢谢了，嫂子。”
“说哪儿的话。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再来看你。”
“别让他聊太久，他需要休息。”小敏冲我挥了挥手。
“妞妞……”我低下头，心头陡然涌起一阵苦涩。
“我们都知道了。”他从怀里摸出一包烟，“来一根儿？”
点上火，我猛吸了几口，像是个几天没见着白面的瘾君子。忽然，喉咙里像是伸进来一根手指抠了几下，抠得我连连干呕了几声。
“慢点儿，又不赶着去投胎！”小王八拍了拍我的背，“看来，我们走了以后，你还真挺忙。”
“抱着妞妞的时候，我甚至可以感觉到，它的生命正从我手心里慢慢滑落，就像一块浮在温水里的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到融化……”
“别想太多了，小敏一再嘱咐我，不要在你面前提起妞妞的事。你倒好，一上来就布拉布拉讲个没完。”
“我好累啊，提心吊胆的日子真他妈不是人过的。要是能回到过去该有多好……”
“过去？”小王八笑了笑，“按你现在的记忆，也就相当于一个三岁小孩儿，你想回哪个过去？盘古开天？还是液态的时候。”
“你大爷……”
“说正经的。刚吃饭的时候，穆靖把事情大概说了一遍，俗话说见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我听出了他话里的难言之隐。”小王八顿了顿，“但不管怎么样，到了这个时候，你可不能打退堂鼓。先是小小，再是妞妞，昨天是你，明天可能是芊芊，后天还可能是姚遥。再这样下去，迟早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妞妞，你会比现在辛苦十倍，百倍！”
我脸上立刻像是被似火骄阳炙烤一般的火烧火燎。
“你是舒服日子过惯了，还是被车撞过转性了？我以前认识的你可不像现在这么孬。”
“怎样？”
“说眦睚必报重了点儿，但至少是有冤抱冤，有仇报仇。到了我们这个年纪，咱不谈血性，起码，这腰杆不能弯了，这肩膀不能塌了！”
艹，我就是抱怨抱怨，至于整得跟唱红歌似的豪气干云吗……
“对了，还有个事。”
“说吧。”
“今儿个几号了？”
“前天过小年，今天二十五。”
“看样子又回不了家了。给我爸妈去个电话，就说你春节结婚，我得去给你当伴郎。”
“好。”
是夜，正睡的迷迷糊糊，一阵断断续续的抽泣声时断时续，活像一个快没电的收音机里，正传来《张震讲鬼故事》的背景音乐。我胆猛的一颤，下意识的打了个冷战，一个低沉的声音幽幽响起。
“你怎么醒了？”
“深更半夜的，你想吓死人呐！”我哆哆嗦嗦的拧开床头灯。
“你这个混蛋！”莫芊芊一巴掌拍在我手上。
“祖宗，我又招你了？”
“你自个儿看！”
手心中似乎多了张纸条。眼巴巴的凑到灯前，纸条都快蒙到我眼上了，上边儿的字还是一片模糊。
“靠，眼睛疼。”我揉了揉眼，“写的什么啊，给念念。”
她似乎扭捏了几下：“给你清衣服的时候，在你衣柜的外套口袋里找的……”
我一愣。她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老实交代，都什么时候写的？”
“跟你们搬到一块儿住以后，每次头疼过后我都会写一张……”
“你想干嘛？学局长写日记啊？”
“我这不是怕疼完一睁眼，就不记得你们了么……”
忽然，只觉幽香扑鼻，脖子和胸口同时一闷，一种无比温暖的感觉把我贴了个严丝合缝。莫芊芊死死的箍住我，以一种从未有过的娇羞和甜美在我耳边轻声呢喃道：“没我批准，你不准有事！”
原来“找个婆娘暖被窝”还是有一定现实意义的……
“哦……”我伸出手指，挠了挠脸。一摸，烫得跟烤红薯一样。
她直起身，扳过我肩膀，手指点了点我的鼻子：“你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切。”我扭过脸，“郭老头不是说过，想让头发永葆青春的秘方只有一个，就是焗油。生老病死，本是天命，医药不过是尽人事。这关能过当然最好，要是过不了，也没什么大不了，一切随缘。”
“郭老头，我怎么把他给忘了！？”莫芊芊双眼直放光，在我脸上吧唧一口，连蹦带跳的跑了出去。
我捂着脸，一种令人窒息的幸福感排山倒海的袭来。猛喘了几口，她怎么跟小倩似的，把我的阳气都给嘬走了。
“姚遥！？你怎么来了？”门外响起芊芊的惊呼。
“我……”姚遥嘟囔了几句，没听清。
“我打个电话。”莫芊芊噼噼啪啪的跑远了。门吱呀一声开了，有个人影缓缓的走过来，坐在我床前。
“你……”
“晚上睡不着，就想过来看看。”
“哦。”
她低下头，像是在摩挲着衣角：“那个，你眼睛好点了没有？”
“好多了。”莫非刚都被她看到了？
这时，眼睛一迷，什么东西飞了进去。
“怎么了？”
“眼睛，眼睛里有东西！”
“别揉别揉，我看看。”她撑开我的眼睛，轻轻的吹了吹，“好点了没有？”
“还有……”
她往前挪了挪，吐气如兰的鼻息和温软欲滴的红唇仿佛五六月水灵灵的水蜜桃一般诱人。
“现在呢？”
“嗯，好了。”我眨了眨眼，“可我头又疼了……”
她扶着我轻靠在床头，在掌心哈了一口气，搓了搓，伸手在我太阳穴处轻柔的揉搓起来。我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幻想着扒完皮后那唇红齿白，玉体横陈的桃子该从何下口。良久，她突然俯下头，张嘴在我肩上狠狠啃了一口，痛得我一咧嘴。逃也似的跑到门口，她回头问了我一句：“你知道箐姐在去四川前的那天，问了我和芊芊一句什么话吗？”
我摇摇头。
“如果有一天，你要是再像三年前一样，什么都不记得，谁都不认识，我们会抛下你不管么？”
……
“哎，护士小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