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去楼空,皆成浮沉
访曹植墓有感
他是得宠一时的王,是才高八斗的士,是凄惨收场的囚,也是糊涂一生的自己。可时间汇成长河,洗去纤尘。最终人去楼空,甚至无法弄清他最终的归宿,只留下几方墓冢静静地立在那里,千百年无人惊扰。墓碑上面他只是曹植,其他皆成浮沉。
——《人去楼空,皆成浮沉》
骑行两小时有余,终于还是来到通许县后七步村。通许县是春秋许国的都城,在宋太祖设立通许镇之前,它一直隶属于雍丘。不错,曹植曾被封为雍丘王,而雍丘也是七步诗的诞生地。
来到七步村,没多大功夫我们便看到了由红墙围成的院落,面积并不是十分大。来到这之前,一位老大爷特意嘱咐,到院门口看看有没有开门,没有开门的话让我们找谁谁谁寻钥匙。到达门口后,“曹植陵园”四个大字赫然入目。院门不大,可这四个字着实让这院门气派了不少。
很幸运,院门是从里面锁上的,这就说明已经有人早一步在里面了,我们也就不必去寻钥匙了。叫了半天,一位大妈从里面开了门,她显然对我们的来访有些不满,因为可以看到我们的来访打搅了了她的农活,不错,院子里已经种满了农作物。院子很简单,除了正中间有几个石碑,一个坟头,一个亭子状的建筑外,其他基本都被作物填满。我们故意在院子里待了很长的时间,在墓碑和墓冢间穿梭了数遍,可最终也只是用凝视去纪念这位才高八斗却糊涂一生的王侯。
关于曹植,历代文人从不吝啬对他的赞美。李太白说“曹植为建安之雄才”,而陈寿也说“陈思文才富艳,足以自通后叶”,南朝宋谢灵运更以“天下才有一石,曹子建独占八斗”的夸赞使曹植名声大震。可夸赞并不能掩盖争议,他的处世之道,他的兄弟相争,他的凄惨收场都使他成为千百年来人们争相讨论的对象。这就是一个复杂的曹植。
人们会因为曹植记得后七步村,因为它叫七步村。曹丕为了为难自己的这位弟弟,命他七步之内写成一首诗,不然就要杀了他。曹丕没有想到,曹植写出来了,而且他不仅写出来了,还写的那么锋芒毕露:煮豆持作羹,漉豉以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后面的事曹丕更没有想到,因为这首诗,曹丕成为了坑害弟弟的恶人,而曹植则用才华造就了一段后世的佳话。历史给他们两个都开了一个玩笑。
我们终于还是要离开了,到了大门外,我转身拍照留作纪念,门口蹲着很多闲聊的村民,他们对我的行为显然感到差异。因为在他们看来,这个院子再普通不过了,普通到就是一个普通村民种菜的场所。不得不说,这是我们的悲哀,但可能也是曹植的幸运吧,因为可能平静就是当时曹植最大的愿望,那时他没有做到,如今门口的那些人帮助他做到了。
一切都如曹植,我不知洗是好是坏。但我们可以肯定,最终这世界包括你我都渺如尘土。因为正如曹植,他是得宠一时的王,是才高八斗的士,是凄惨收场的囚,也是糊涂一生的自己。可时间汇成长河,洗去纤尘。最终人去楼空,甚至无法弄清他最终的归宿,只留下几方墓冢静静地立在那里,千百年无人惊扰。墓碑上面他只是曹植,其他皆成浮沉。
第二篇陈道士
陈道长
陈道长死了,死得无边无际,无声无响。
陈道长打小就被扔到了延庆观,喂他吃饭的是道士,教他识字的是道士,让他颂文的还是道士,长大后,他妈的他也稀里糊涂地成了道士。
一切都是命,一切随天定。
陈道长当了一辈子道士,他的头发由黑变黄最后变白,别人对他的称呼也从“先生”到“道长”最后变成了“臭道士”。
陈道长在这延庆观一个人住了十年,这延庆观的香火也断了十年。他逢人便讲起他的祖师爷老子,讲起老子的道说和老子的“无为而治”。一般人只是当听个笑话似的匆匆而过,遇到脾气暴的,直接开口怼他:“妈的无为而治,都像你一样倚在观里的柱子上混吃等死,好嘛,这可不就无为吗!”遇到这人这事,陈道长也当嘛没发生,继续宣讲他的“无为而治”,继续倚在他的柱子上混吃等死。
改革开放那年,刚修好的延庆观被征用当成了学校,陈道长二话没说腾出了延庆观,只留了一间偏房遮风避雨。孩子们上课时,他喜欢透着窗缝看着里面的孩子,脸上露着喜人的笑容。孩子们出来后,陈道长跑到孩子中间讲起他们祖师爷的老黄牛,讲起他们祖师爷的《道德经》,往往话没说完,孩子们便一溜烟地跑来了,边跑边喊“滚开,臭道士,滚开,臭道士”,这话像刀一样扎在他的心头,令他痛不欲生,可最后从他嘴里蹦出来的也只有一句“无为而治”。
上一年,政府拿钱修缮了延庆观,并在延庆观周边建了一大批花花绿绿的建筑——这条街成为了景点。陈道长并没有离开延庆观看他年纪大了,没有让他搬走,只是每天让他穿着那身破烂道服坐在道观门口吸引游客,花开花落,人来人往,陈道长活成了一座雕塑。他每天动也不动,任凭来人拍照合影,这一声声相机的咔嚓声落到他身上也只是化成了一句句的“无为而治”。
前两天,一个学校组织学生来这条街旅游,又是一阵阵的相机声落到他身上——他已经习惯了。末了,一个长相甜美的小女孩来到他身边,轻声问道:“爷爷,道长爷爷,啥叫无为而治啊?”听到这话,陈道长睁开了眼睛,这双眼睛好像很长时间没睁开过了,眼角那滴混沌的泪水清晰可见,没人知道这滴泪水存在多长时间了。他张开了嘴巴,“无为而治就是老子,老子就是《道德经》,《道德经》就是……”,他说不下去了,他现在也不知道啥叫“无为而治”了。想到这儿,那滴混沌的泪水终于还是滴了下来,不一会儿,泪如雨下。不知过了多久,陈道长突然大喊“我知道啥叫无为而治了,我知道啥叫无为而治了,无为而治就是……”。可他一看周围,渺无一人,只剩下延庆观和一位等死的道士。
陈道士病了,一连好几天倚在那根柱子上,不吭不响,不吃不喝,像在等死。
过了几天,来了几个人把陈道士抬出了延庆观。
陈道士死了,死得无边无际,无声无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