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过了很多天了吧。
秋米还在纸箱里睡着,我好像忘了给它换好猫砂,茶几上堆积如山的餐盒证明着时间的流逝,我还活着,意识清醒,真是个奇迹。
“她是谁,呢?”
我居然忘了她的名字。努力的回想,脑中一阵刺痛,让我放弃了思索。
恍惚中,络弦看见了一个女人的背影,消瘦的双肩被褶皱的米色亚麻布半包着,盖过了一半的黑色散发,这真是一块布,像一条蟒蛇般缠绕在她的腰间,垂过她裸露双膝,脚踝。
络弦想张口问些什么,却始终想不明白自己要问什么问题,他感觉自己的大脑被放慢了运算速度,原本随意当然字节却如用铅块勒锁住的浮木欲出而止,他倦怠于提出问题与思考。
络弦只记得,他的手里攥着半包草纸,前一晚里面还装着委托络羽宫从诊所偷开的地西泮片。他撒了谎,对羽宫说用来安抚发春的秋米,其实是给自己寻短见的道具。
络弦浑身无力,挣扎着坐起来,窗外一片光亮,明日已渐向西斜,对他来说,是冷色的暖阳。他只想回忆起那个睡梦里的女人,对他来说,这是最困惑不解的问题了,至少目前是。
敲开手机看,羽宫发来了早安问候,列表里除了新闻号更了新,一片平静。这样的生活络弦不感意外,楼下行色匆匆的人群不会因为一个陌生人的消失而停下哀悼,大家都很忙。只是自己突然离去,羽宫会哭的很伤心吧,相依为命的哥哥再也保护不了她了。又想到羽宫对自己鄙夷不屑的眼神,络弦苦笑不得。羽宫从小到大对他都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这个哥哥也不称职,要劳烦妹妹照顾生活。或许羽宫是看在学生时代经常替她出头的份上,才愿意管一个颓废无比的哥哥。
“学生时代,,,,,”
我的学生时代,好像没留下太多留念啊,除了,她。
络弦记忆叠加开,一个身影明晰出来。她青稚轻挑的躯体,白哲无瑕的脖颈托着柔缓的双颊,闪烁的双眸仿佛沉溺于星辰深海之中的珀石般令人窒息。络弦意识到这就是梦中的那个身影,而现在是如此的熟悉。
“可惜你早已不在我的生活了。”
络弦想着,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年龄,脸庞拂过温热的夏风,耳边喧嚣着年轻的聒噪。眼底又印出那些闪躲的身影。络弦享受这片刻的沉醉,说不出为什么。可能是作为人生中为数不多自由热烈的段落而格外珍惜吧。
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东西,走进书房翻箱倒柜,在厚厚一沓考研资料后面找到了几本陈旧的记事本,这是他高中两年的日记,与高考结束的那个夏天一同永远被封存在狭小的一方木柜中。
“我所知她的一切,也许就在这里面了。”
担掉沉积的薄灰,络弦翻开第一页,蓝色的歪扭字体满满杂杂交错在泛黄的纸上。
2017年的五月二十七号下午,随着最后一阵铃声,络弦知道,自己的原来熟悉的大部分东西就像答题卡上的橡皮屑一样抖落消失了。
他考的一般,也不算太差。市三中的录取名单照片洋洋洒洒排了七八百名,络弦的五寸小屏幕划拉了半天才找到自己。榜上有名,他能放松两个月了。
下面的时间,或许在这方圆百里都寻不到他的踪迹吧。
他决定在旅行开始前,去看最后一遍相伴三年时间的地方。
熟悉的路,楼梯上台阶斑驳的痕迹出现在记忆中固定的位置。再次回想自己最初来到这里时的胆怯,低着头,最先注意的也是一级级台阶。黄昏的阳光从屋外一排老桦树细小的枝叶透进浑浊的窗子,落在裂隙的地板与朽坏的木桌间。怀念的时候,以前无关紧要的东西,现在却觉得分外深刻了。这间教室承载了他三年,而两个月后这里会坐着一群更年幼的人,不知道他们有没有人在不久的将来和自己一样,对将要失去的东西格外留意。
他明白,他知道,他也懂,芸芸众生都很无趣,短短几万天时间还要区分出条条的间隔,用今天怀念前天,在昨天梦着后天。他也逃离不了莫名的情感,就像离不开三餐的饥肠辘辘的乞丐,不去想,就会死去一样。
关上门,打开,吱呀作响的铰链似乎又磨掉了几粒铁锈。站在门外,看了最后一眼,却只是想到了孤僻的背影佝偻在门旁,看着热烈欢快的人影进进出出,如一尊雕像。
他很早就发现自己与人有异,对别人的试探毫不关心,却爱幻想自己成为交际花,与众人散落在酒会坐席间互相攀谈。沉浸在这样的美好中是他最爱的事情,虽然会被粉笔与板擦打破,可下一场美梦的地点又让他垂涎不止。
就像夏蝉眷恋燥热的风与树枝清凉的甘露般,可时间惘然若失,蝉与风都一同归于寂静,仿佛这段琐碎也步入了漫漫的过往尘烟中。
最后一眼回看矗立在西沉落阳下昏暗阴影里的校门,转身离去,熟悉的路,老旧的站牌,留不住的我。
路途半载,天色浓夜渐漫,霓虹闪烁在车窗上,看得络弦有些恍惚,后天就要去往新处,这路公交也许很少会再坐了。
回到家,狭窄的楼梯间角落新置了一个坛罐,应该是对门那个老太腌的萝卜条,逢节或者月末也会慷慨于我们家一点。她的腌菜装在透明袋子里,青里透白,杂着花椒,我倒是很爱吃。每次放学回家看到桌子上多了这一物也会雀跃一会儿,这种咸辣又麻舌的口感让我在清汤寡水的三餐里有了食欲上的满足和记忆。
“又能吃到腌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