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桂是来汇报宁远城修建进度的,但是袁崇焕今日仿佛有事一般,也没有时间听自己说,满桂也没有追问,作为一个下属,他明白自己的职责在哪里,不该自己知道的自己一个字都不想知道,转头又继续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了。
孙承宗最近一直以来都是对努尔哈赤的后金政权进行全面的了解分析,今年是天命八年(后金年号),努尔哈赤已经成为了明军一块心腹大患,当年努尔哈赤来京师呈表称臣的时候,孙承宗还有印象,万历皇帝但凡当时有点想法,也不至于尾大不掉。
孙承宗现在正在帅帐里面研究军事分布问题,亲兵进来汇报说是袁崇焕求见,孙督师直接宣了进来。
督师啊,好消息,大捷,袁家那个小子还真不赖,他手下的一个百户巡逻被围,派人去救,斩获颇丰呀,建奴首级就有六十颗,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袁崇焕在门外走着说道。
军中一直传言袁千户是某位大员的内侄,却不曾知道,袁千户乃是登莱巡抚袁可立的儿子。
听到这个消息的孙承压也是精神一震,写的确是个好消息,甚至可以说是捷报了,自己当时提拔袁可立的儿子只是出于对老友的信任和袁家小子的欣赏,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此事军中知道的人屈指可数,孙承宗也仅仅是点点头,袁崇焕这才发现帅帐内除了孙督师以外,还坐着一人,面白无须,身穿飞鱼服,腰悬绣春刀,这就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始创于太祖年间,到天启帝手里已经历经了十五朝了,锦衣卫基层的军职和军中类似,都是有着小旗,总旗之类的,自己也曾见过,但是这位穿着打扮恐怕职位不低。
来,我给你引见一下,这位是锦衣卫指挥佥事王大人,孙督师似乎是无意又好像是有心特地介绍了坐着的锦衣卫来人。
袁崇焕也是打了一声招呼,来人甚至连站起来都没有,随便的挥手示意了一下,这让袁崇焕内心也是充满了情绪,但却不能发泄,谁都知道锦衣卫代表的是皇帝,皇权特许,先斩后奏可不是说说而已,多少荣宠一时的高官权臣倒在了绣春刀下,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现在的锦衣卫指挥使虽然跟魏忠贤没有实际上的利益牵扯,但是懂的人自然懂,魏公公别说把手伸进来,就是把脚迈进来也在情理之中。
这事必须得慎重对待,虽然朝廷中东林党和阉党闹的不对付,但是手还不至于伸到辽东来,覆巢之下,复有完卵乎!这个道理魏忠贤和叶向高等人还是明白的。
袁崇焕也是定了定心思,或许事情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糟糕,说不定这是天启帝牵挂前线战事,打发人下来看看,跟党争和局势没有任何关系。
京师中也没有传出来对孙督师不利的消息,更何况孙承宗是谁?天启帝的老师,兵部尚书,太子太傅,蓟辽督师,节制天下北方重镇数万人马,动一动恐怕也得考虑一下后果,如果说王化贞和熊廷弼是害群之马,孙督师那就是力挽狂澜的救世良方,天启帝怎么可能不懂这个道理。
孙督师亲自下令褒奖了杨牧在内的二十一名基层军官,杨牧记首功一次,待到禀报兵部在做奖赏,这也是一种变相的保护,用孙督师的话来说,就是提拔太快估计有些人的眼睛会像兔子一样,至于袁千户则是给了一个偏将的头衔,继续统领原班人马,再接再厉,争取早日完成复辽平辽大计。
这一战,也是杨牧百户成军以后第一战,彻底打响了杨牧在军中的名声,别说在自己这个千户,就是宁远卫城所辖一百二十七座所城也大多知道了这么一号人物,孙督师为了提高士气肯定得宣传此次大捷,至于第一次救援失败折损五十余人的事压根就没有提,直接传出去的就是杨牧此战损失不足十人斩杀靼子六十余人,理由嘛,很简单,也能间接的消除广宁失败的影响,不至于让听到靼子进攻就萌生退意。
另一边,杨牧所在千户驻地,袁千户当众宣布了宁远孙督师的嘉奖公文,并且特地对杨牧等人做了褒扬,有功肯定得夸,不然哪里来的士气,你看看夸完之后,都开始玩命了不是。
杨牧刚回到自己的住所,刚准备卸甲,就被孟三刀的突然造访给打断了,孟三刀手臂上的伤口已经被处理了,并不严重,用孟三刀的话来说,只是皮外伤,不碍事,哪怕现在挥刀冲杀,也没有大问题。
孟三刀带来了两坛子好酒,一些肉食,这都是他用自己的钱跟火头营的老周头买来的,别看普通,但是这是前线,这些东西金贵着呢,一般人还买不来呢。
杨牧也心知肚明,就拿自己上次比武选拔任用军官来说,二十只兔子一只一两银子呢,这要放到自己老家,一两银子能买一车兔子了。
军中是不允许喝酒的,但是也有例外,休沐总不在范围内吧,恰好杨牧明日休沐,再说了,军中之事还有一个老夫子看着呢,只要自己不喝醉,想必也没有什么问题,至于孟三刀,名正言顺的开始养伤了,嘴上说没事,军医也不可能说没事吧,军中事务顺手扔给了一个试百户,抱着酒水就来了。
杨牧也欣然入席,当然出于主人家,还是加了两个菜,一盘狍子肉,一盘熊肉,这可把孟三刀心疼坏了,不是心疼肉,而是心疼自己的钱,嘴里也是不依不饶的说杨牧不够意思,自己那几盘肉食被老周头敲诈了不下十两银子,没想到杨牧自己就有,而且看这个架势得有许多,这一点还真让孟三刀说对了,一只黑熊怎么也有三五百斤肉食,除了送去袁千户那里的,自己百户怎么也能每个人都吃顿好的。
对于孟三刀,杨牧也是有些了解的,用自己的话来说,就是粗枝大叶不拘小节,这类人重情义,杨牧也乐意结交,军中袍泽以后多少都会打交道,这可不比朝中那些勾心斗角,玩转权术的文人,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这场酒一直喝到深夜,冬日辽东的夜晚可以用滴水结冰来形容,但是该有的样子还是需要做一做的,杨牧倒是没有喝多,相比于躺在地上鼾声如雷的孟三刀不知道好了多少倍,吩咐亲兵打扫一下卫生,并给孟三刀盖了一件衣服后,杨牧紧了紧自己的衣服,穿上了甲胄,拿过来了巡逻的披风斗篷,手持腰刀就出帐了,一方面是为了体现自己与士卒同甘共苦的态度,一方面也是也是为了吹吹风,解解酒。
一出门就碰到了今日负责营地巡逻警戒的总旗王九,王九和葛万的总旗轮流负责营地巡逻任务,今日恰好轮到王九,对于杨牧每日巡逻一事,王九也见怪不怪了,他唯一诧异的是,杨牧在陪同孟百户喝酒之后依旧会巡视,为了安全起见,王九还是决定陪同,万一百户大人只是强撑着身体出来检查,一股风一吹,直接躺冰天雪地里,丢人就不说了,出点事谁负的起责?
要是杨牧知道王九是这种心思,恐怕明天王九的总旗位置也得轮流来了。
不得不说,杨牧在自己百户里面得到的尊敬不亚于任何人,不说别的,就是这种为了袍泽都能百里驰援,冒着羊入虎口的风险救援的表现,就已经折服了大多数士卒,如果自己等人有一天被围,百户大人肯定也会救援吧。
结果肯定是无可厚非的,杨牧如果知道自己手里的士卒抱着这样的想法肯定会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们,自己一定会,绝不放弃任何一个兄弟,巡视了一圈之后,杨牧也是回到了自己的营帐,吩咐人喊来了孟三刀的亲兵扶起来他们的长官回去休息。
并不是杨牧不想留下孟三刀在自己营中,而是为了照顾一下孟三刀的面子,客随主便不假,可你这个客人喝多了住在主人家第二天还要不要道歉?为了省事,杨牧直接让孟三刀的亲兵扶回去休息了,就当今夜没有发生任何事一样。
一边的孟三刀被亲兵扶回了营帐内,突然好像酒醒了一样,丝毫没有刚才醉酒的样子,吩咐人都下去,坐到了桌子前,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嘴里也是说道:有意思,看来在这边军之内还有如此人才,也是一件幸事。
接下来的日子也过的飞快,眼看快到年关了,孙督师主张修筑的宁远,中前所,前屯,山海关一线工事也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至于皮岛之上的毛文龙依旧是横冲直撞搞得努尔哈赤不胜其烦,私下派遣自己的两黄旗偷偷清剿了几次,也是收效甚微。
就在大家都相安无事,以为可以顺顺利利度过天启三年的时候,孙承宗也算是在辽东站稳了明朝的脚跟,偏偏这个时候出了事,这事还是出在了被御赐尚方宝剑,主理山海关一线的马世龙身上,导致辽东的局势又一次发生了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