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的某一日,子夜凝暗,不见人迹,暴雨漫天,大作不止。深山老林中,四名黑衣人提着一具尸体鬼祟而来,择一泥泞处挖出深坑,将尸体草草埋进土里,踩实之后悄然而去。
次日清晨,雨弱却未止,仍是濛濛淋漓。广州知府王庆府内,一名捕快匆匆前来禀报,称通判林成雪无故失踪。王庆惊愕,即命下属四处搜寻。巳时左右,同知孙仲河与推官骆兴泉二人经王庆传唤,陆续抵至知府衙门。
方进门,孙仲河便拱手急问王庆道:“知府大人,通判大人为何无故失踪,如今人在何处?”
王庆摇头叹道:“本官正派人四处搜寻,至于他为何失踪,本官的确一无所知。”
孙仲河转头问骆兴泉道:“骆大人可知?”
骆兴泉一言不发,只是摇头,显出一副若有所思之状。
七日后,衙门仍未寻得林成雪,府中却又生出一事:骆兴泉在家中上吊自尽。
骆兴泉为何自尽?众人纷纷猜测:骆兴泉与林成雪失踪一案有关,因此畏罪自杀。
骆兴泉一死,其妻不日随之自尽。尔后,骆府被查封,骆家人分道扬镳,四处谋生。
半年后,王庆涉嫌谋害林成雪,被革职押往京师受审。孙仲河暂代知府一职。久而久之,孙仲河顺理成章成为了名正言顺的知府。
骆家之中,骆兴泉夫妇已死,遗下一女,名叫骆花,当年仅有八岁。骆家被查之后,骆花无家可归,孤苦无依,幸得老管家好心收留,跟随在城郊开了一间茶肆,聊以生计。
数年后,骆花不知何故突然离开广州府,来到京城,得锦衣卫指挥使简永赏识,入职北镇抚司,当上了一名锦衣卫。
骆花为朝廷立过功劳,深得皇上喜爱与简永信任。
“她本是锦衣卫百户,简大人收她做徒弟,也成心腹,理应留在身边,尽为己用,如今却为何将她调来东厂,还官升一级,成了掌刑千户?难不成日后是想取代公公您的督主之位?”东厂大档头赵三印悄声与现任东厂提督的郭乙秉问道。
郭乙秉听罢,嗤笑一声,回道:“哼,想得倒是挺美的,杂家可是圣上钦点的东厂提督,论武功、论才干、论伺候主子,谁人能与杂家相较一二?凭她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还敢觊觎杂家的督主之位,简直是痴心妄想!”
“公公可猜出骆花为何会来东厂任职?”赵三印又问。
郭乙秉冷笑道:“简永仗着他是当今皇后的表弟,如此明目张胆地安插他的人在东厂,无非是想告知杂家,他一直在监视东厂,监视杂家,提醒杂家千万要注意自己的身份,别做任何分外之事。”
“哦。”赵三印恍然大悟之余,又问:“公公可有应对之策?”
郭乙秉咧嘴一笑,回道:“哼,走着瞧,会有好戏看的。”
正说着,门外进来一人,两人一看,正是骆花。
骆花朝郭乙秉毕恭毕敬地拱手道:“属下参见督主,不知督主传唤属下前来,有何吩咐?”
郭乙秉笑眯了眼地回道:“骆千户来得正好啊,杂家确有一件棘手之事劳烦你去办。”
骆花听得此话阴阳怪气,顿时打了个冷颤,但又似乎显得有些受宠若惊,急忙回道:“督主客气了,您,您尽管吩咐便是。”
郭乙秉问道:“不知骆千户可曾听闻五色教?”
“略有耳闻。”骆花回道。
“既然如此,骆千户也一定听说过五色教专门盗抢孩童一事。”郭乙秉说道。
“没错。”骆花回道,“江湖传闻,五色教教主将抢来的孩童取血自饮,以练邪功,民间哀怨,百姓痛恶,人人得而诛之。”
“的确如此。”郭乙秉点头道,“皇上得知此事后,思民之苦,忧民之痛,不知骆千户可愿前往五色教,将之剿灭,为皇上分忧?”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属下自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不过……”骆花似有犹豫。
“骆千户有话不妨直说。”郭乙秉见骆花面露难色,说道。
骆花回道:“五色教乃江湖恶教,属江湖之事,理应由六扇门负责行事,我东厂如此僭越,似乎不妥。”
郭乙秉听罢,毫不犹豫地摆了摆手,说道:“哎,骆千户此言差矣。前几日,礼部右侍郎章大人之孙半夜被人掳了去,至今下落不明。众所周知,章大人与礼部左侍郎方大人向来不和,前些日还因琐碎之事大吵了一番,兴许方大人为了报复,暗中勾结与协助五色教掳走章大人之孙。此案与礼部有关,六扇门中,位列四大神捕之首的吕丘琳乃礼部尚书吕震之女,为了避嫌,整个六扇门的人都不便插手此案,然我东厂之职一向为访谋逆妖言大奸恶,皇上以为,倘若此事属实,便足可证明方大人与恶教勾结匪浅,此关乎朝廷命官是非清白,遂命我东厂全力彻查此案。杂家说了这么多,骆千户可明白?”
骆花愣了一下,拱手道:“属下,属下明白。”
郭乙秉说道:“此次围剿五色教,杂家将亲自挑选三百名得力手下随你前去,还望骆千户凯旋而归,不负众望。”
骆花又是一愣,再次拱手道:“多谢督主信任,属下,属下定当全力以赴。”
骆花走后,郭乙秉随即吩咐赵三印道:“此次围剿恶教,你悄悄跟着她,若时机得当,最好让她有去无回。”
赵三印想必早已深知其意,不假思索地回道:“属下明白。”
骆花出了东厂,未做停留,径直前往北镇抚司,欲向简永禀报此事,求其见解。
路上,骆花骑着马,一边缓步慢行,一边撇嘴嘀咕道:“好你个郭乙秉,又想给本姑娘使什么阴招。”
来到北镇抚司,骆花在门前犹豫了一阵方才进去,恰巧碰见简永在议事堂与众人议事,遂只好站在门外候着。
见骆花前来,简永随即甩手将众人打发出去。待众人走后,他翘起二郎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淡问道:“哟,这不是骆千户吗?不知骆千户前来我北镇抚司,所为何事?”
“师父。”骆花走到简永面前抱拳行了个礼,随即叹了一口气,埋怨道,“那老太监,不,是郭公公,他,他又给徒儿出难题了,此次恐怕凶多吉少,还望师父给徒儿出出主意。”
“哦?”简永脸上虽显出惊状,但内心却毫无半点波澜,他淡问道,“什么难题?说来听听。”
骆花将郭乙秉交代之事仔仔细细、认认真真、一五一十地告知了简永。
简永听罢,非但没有给骆花提点一二,反而显出一脸不屑,满不在乎地回道:“如今你已贵为东厂的掌刑千户,厂公要你做什么,你做什么便是,何必还要来向我禀报?”
“师父,我……”骆花欲言又止。她本打算前来听取简永之意,让他支招化解,谁知到头来却只得只言片语的敷衍,颇显冷漠。她倍感失落之余,亦深知简永虽为其师,但更为正三品的锦衣卫指挥使,相较之下,后者威严在上,更胜一切,断然不敢轻浮造次。
想来多说无益,骆花只好拱手拜别,正要走出大门,却听得身后简永有意无意地对她说了一句:“路上小心。”
听得此话,骆花心中顿时涌出一股暖意。她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简永一眼,见简永背对着挥了挥手,便已知其深意,随即微微一笑,昂首走出了北镇抚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