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明哲被喊去礼司，回来的路上，坐在轿子里满脸黑线不得舒展。
眼对鼻子这通骂，活了四十多年也未有过如此屈辱。
不就撵了个社火班子吗？到了礼司那里就成了“漠视宏州传统艺术”“银子烧心熏瞎了眼”，更给柳明哲抬出来什么“北宗社火潭州绣，古齐皮影廊河灯”，要搞什么艺界四大观，这高度直接给柳明哲说懵了。
人不走运，鸟真是对准了拉屎。这几天，柳明哲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与自己为敌，商界要黄、镖界要凉，连个社火班子都惹不起。
他当然想过这背后有人做手脚，更是把矛头对准过云鸿，可是那云鸿若是能撬动这些，早就该骑在宏合道脖子上吆五喝六了。然而后头一想，柳明哲又觉得这些事情必有牵连，保不齐是个三管齐下的大阴谋。
这段时间，柳明哲派了不少人手去查这前前后后，可商界不敢硬说，镖界没人服软，至于社火班子也是路过宏合道的时候被驱散，桩桩件件根本查无可查。
此时的云鸿正在孟宅喝着茶。
宏州年集从腊月十五到正月十五，距离开集只有一个多月了，云鸿这个伏州人，对宏州大集只知其名不知其实，这里头的事孟中达自然最是清楚。
“宏州年集可不得了，廊河南北靠近东边的州很多人都来年集置办年货，虽然仅仅一月时间，但每次大集光顾的人有五六百万之多，可谓年关前后大齐前三的大集。尤其是在年前，这些人可不是凑热闹的，各个都是来抢货。”
这等规模想想也够惊人，以年夜为分隔，宏州年集前半部分就是货集，而过了年则是冰灯节盛宴，让人花钱的地方也有很多。
“不瞒你说，几乎宏州所有的商家都在盯着年集，有些行当能在这里走掉整年一半的货，有一些大财主都是批量购置，出货量极为可观。云老弟如今也是生意人了，这一块也有你该寻思寻思的地方。”
“孟老板指的是？”
“年集的各项安排，没有任何商家敢擅自行动，一切都是宏州商会在背后筹划，外地的大老板也是看着这一点，可以说这是宏州大集能走到今天的基础。所以，关于镖局这一块也是宏州商会统一指定一家。”
“这等年集，具体有哪些地方需要走镖呢？”
“假如有财主购置一大车的云香叶，起码从宏州到廊河这一段的安全，宏州商会应该护好。再有南边来个什么贵胄名人，过了廊河宏州商会也要上心，若是他们在宏州城住上十天半个月，宏州商会也是会派人守护，这些看似细节，但正也是人们蜂拥至此而不去别州集子的一个原因。”
云鸿一皱眉，要是这样的话，那人手可就没头了。
孟中达见状笑了笑，“其实更多时候这些都只是做个样子而已，有哪些人需要镖局人手，宏州商会自然有数，以你现在的人手，商会隔三差五调度得频繁点，应该吃的下来。”
“孟老板的意思是不需镖局自己调度？”
“你可以这么理解，宏州商会请一家镖局看的是自身所需，镖局就像商会的一个机构，一有差事自会有人与你们接洽。当然，这里头的镖礼也是谈一个总数，不过绝对够厚。”
云鸿立时点头，这一说便透彻了。
“这些年来，宏合道镖局和吉公镖局旗鼓相当，背后各有一些商界人脉，商会为了两不得罪，一直是两家轮流来做。可是今年你们这镖界变了天，宏合道近来的事情连我都有耳闻，这块肥肉你该好生争取一番。”
云鸿点头道：“正是不知年集的各种规矩才来请教孟老板，听说那八街八坊也有很多门道？”
孟中达莫名露出一丝苦笑，“八街是走街市，八个方向八条街，小商小贩各有摊位，多不可数。正中就是八坊了，每一坊都是品字形，共有二十四家店铺，这里聚集着宏州最有名陶瓷店、皮草店、药材店，当然还有烟草店。”
话到这里，孟中达缓缓站了起来，背过手来微微昂头，不知是看树灯还是明月，“莫说宏州，即便放眼整个大齐，昊京烛龙街、泱水蝴蝶船、宏州品字坊，素来都是商界最难入的至高门槛。人与人不同，地与地也不同，有些时候一口大钟的铺子，百亩田都比不上。”
一听那些店铺的来头，云鸿便知这块品字坊的金贵了，廊北诸多比不得廊南，可商界那些赫赫有名的招牌，是廊北为数不多能让人心气一昂的东西，孟中达显然离这些还有不小的距离。
“今日多谢孟老板了，镖局这一块我会尽力拿下，年终分的多一些，也好早些还了您那药材的钱。”
孟中达笑着一抬手，“追债的人最怕不知所踪，好在你已在此安身立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