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暴雨倾盆如注的厄夜。
满脸水迹的少女在奔跑。
模糊的视野聚集于一点,不断前拉。
——远离友人的尸体、远离残忍的事故现场。
绝不允许自己回头。
从染血的枯竭的躯体中奇迹般地压榨出体力,似乎要狂奔直到生命尽头。
……
寂静的原暗降临街区。
眼泪已经被雨水洗刷干净。
一开始似乎有重如千钧的东西郁积在胸口,简直无法喘息。
但随着不顾一切的飞奔,沉闷的地方开始发热。于是滚烫的情绪流泄而出,烧尽纷乱的痛苦与悲伤。
眼中被火焰填满,只剩下一条路可走了——
复仇。
……
排除了一切危险的可能,少女用漆黑深邃的眼瞳穿透黑夜,拨通了那个尘封了一年之久的号码。
电话里,老师以心灵感应者独有的直觉,阻止了她向其他人披露这个秘闻的打算。
得到了令人安心的答复,少女知道,事情要出现转机了。
……
稍晚一点,社交账号收到了陌生的好友邀请,对方的添加理由是“有重要的事情想说”。
迷惑地选择了同意,网络电话随即打来。
到底是什么人?不知道。
少女将通讯接通,半晌后听到熟悉的呼吸声。
不,怎么可能。
自嘲地叹息着,却按捺不住心情,主动询问起对方的来意。
发出声音时,如鲠在喉。
※
“结果呢?是什么人?”
风使睁大眼睛,迫不及待地发问。
“没有结果!那混蛋居然直接把电话挂掉,只发来一句‘认错人了’,就把我拉黑了!”
苏渃从回忆中跳出来,小小地抱怨了一通。
只有我在没人注意的时候,露出了尴尬的表情。
※
少女接到「任务通知」,是在第二天一早,和我一样。
但当时更引起她注意的,是另一个人的消息。
……
苏渃与乔小青的相识,是在高中时参与的英语补习班里。
在训练营考到毕业证书的进化者,通常会在一些方面受到特殊优待,当然表面上会是以人们熟悉的其他形式。
但这个优待,不包括高考加分。
对国家战略有帮助、或是具有科研价值的进化者,当然会被千方百计地收入有关部门;而能力无关紧要的那些,则会在确认了安全性后被放归社会。
少女的程度大体居于两者之间,属于“或将在小范围内活跃的「特殊储备人才」”,她也因此幸运地,拥有在两者间自由选择的权利。
在成为执行官之前,因为家庭成分的关系,苏渃是有大概率要加入国家机构的。
但由于各种原因,她坚持希望正常地参加高考。
所以,先是被训练耽误了不少时间,又提前一年上了高中……纵使苏渃理科天赋惊人,也不得不利用假期补习文科,才能取得她想要的成绩。
——说起来,在三年的学习生涯中,苏渃的确保持着考出在我之上的名次的执念,真是辛苦了。
再说乔小青这边。
这位青乔制药的大小姐早年丧母,父亲又忙于工作,生活上经常是跟刚退休的奶奶住在一起……
而这名年过六十的老妇,便是苏渃的补习班老师;补习的地点,也就是她家的客厅。
总而言之,一来二去,两个女孩就熟悉了起来,并建立了相当程度的信任关系。
当然,主要是说乔小青对苏渃的信赖。
这样一来,也就不难理解……为何乔小青在发现自己的父亲眼露血红,还在自家公司的大楼里进行癫狂血腥的「阵地作成」时,第一时间求助的对象是苏渃了。
※
“等等,不觉得有件事很奇怪吗?”
我用指节轻击桌面,提出疑点。
“是啊,为什么她不第一时间报警呢?”
9966身体前探着说。
不过很可惜,不是这码事。
“实际上那孩子有联系警察啦,不过这个留到等会再讨论,学长觉得奇怪的是……”
苏渃说到最后,声音变轻。
这次是扶摇和我对过眼神,将问题公布。
“先确认下前提,乔小青目击那种场面的时候,有被发现吗?”
“包括她的父亲在内,很多红眼的工作者都发现了。”
“那么问题来了,她是如何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把这些信息透露给空舟你的呢?”
少女用葱指轻点下巴,眼神朝上,静静地思索着什么。片刻后,她摆出一本正经的表情,才继续说:
“这件事本来如果没人意识到的话,我是打算在故事讲完后再提起的。不过既然已经这样了,我就把有关的信息一次性给到吧。”
※
起初是在发现了青乔制药总部的异常之后,只是简单地被劝说待在房间里——那时候很多恐怖的东西大概还没有布设完毕,只能归到“异常”的程度。
接着是在报警之后,没有迎来警察的搜查,还被立刻知晓并收缴了手机——然而在他人看来,这个惩罚就像没有一样。
再然后是在稍微窥见了成型的「青乔制药阵地」后,受到了禁足以及……红眼父亲的安慰?
最后是在森林公园的塔楼中,已经可以随意在五花八门的仪式用品中漫步,只是无法离开。
就好像,好像……
※
“好像被那「怪物」真正地当成了宠溺的女儿,对吧?”
苏渃面露古怪之色。
“这样看来,确实。”
怪化人跟着皱起眉头。
“莫非,若不是这样的话,「血亲」这一条件就无法成立?”
我在脑海中搜罗着比较靠谱的可能性。
“总不会是「怪物」反过来被「人类」影响了吧?”
秋葵嗤笑道。
但我没有立即否决,而是重新考虑着那句话。
——人之躯壳既是庇护,亦是枷锁。
“不,也不一定。乔小青父亲的重要程度,或许要上升了。”
“你是认真的吗?”9966适时地垫了一句怀疑。
“当然。”
……
白天拼合情报时,我们虽然意识到了这个父亲可能就是“怪物”的寄主,却对其毫不在意。
说到底,人类的精神在那种程度的“怪物”眼里,毫无疑问是不值一提的。
无论这个人原本是谁,现在的身份只有一个,那便是「被寄生者」,必须杀死的中心人物。
而他原本的人生轨迹,与此无关。
但这种意见,现在看来似乎并不完整。